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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叼着半块没啃完的麦芽糖,嘴角黏得亮晶晶,却似浑然不觉,只一双懵懂大眼瞪圆圆地任人摆布。
廊下的柳秀莲听见门口动静,抬头一望,见是老伴领着小曾孙回来了,脸上皱纹顿时绽开,笑得像花。
她忙放下簸箕,拍去手上药渣,快步迎上前。
「哎哟,我的乖孙,可算回来了!」
话未说完,已是一把将姜潮接过,紧紧搂在怀里。
又是捏脸蛋,又是摸小手,嘴里不停念叨:
「瞧瞧,这小脸儿,在山里吹得糙了。一路上累不累?饿不饿?曾祖母给你留了好吃的……」
一通嘘寒问暖,见娃儿精神头足得很,这才放下心来。
柳秀莲哪里舍得撒手,仍旧将姜潮搂在怀里,笑眯眯地进了正屋。
席上两个娃儿,听见动静,也都停了手。
姜涵连忙把狗尾巴草一丢,小脸上浮起几分做坏事被逮的局促,小手还下意识地在裙角蹭了蹭。
倒是那位被打扮得像小姑娘的刘承铭,还叼着半截麦芽糖,懵懵懂懂地望了过来。
「涵儿,快来看看,这是你潮弟弟。」
柳秀莲笑着介绍,又指了指那副滑稽模样的刘承铭,对怀里的姜潮道:
「潮儿,这是你涵姐姐,还有这位嘛……是你承铭表叔。」
说到「表叔」二字,柳秀莲自己便忍不住嘴角上扬,目光在那歪歪斜斜的小野花与眉心铜钱大的红点上转了一圈,几乎笑出声来。
姜潮在曾祖母怀里,探着小脑袋,脆生生叫了声「姐姐」,又看了看那胖乎乎的「表叔」,眼神里满是迟疑,最后还是乖乖叫了一声「表叔」。
姜涵「嗯」了一声,笑里带点好奇。
刘承铭则是把嘴里的糖拿下来,含糊地「哦」了一声,算是应了。
一屋子小的都认了个遍,柳秀莲还嫌不够,抱着姜潮转身就往里屋去:
「走,再见见你伯母,还有你伯祖母。」
那神情里满是欢喜,仿佛怀里抱的不是个孩子,而是一件稀世宝物,恨不得领着院里每一个人都要瞧上一眼才算心安。
这院子虽不大,却被她闹得热热闹闹。
娃儿被自家老妻当宝似的抱着,叽叽喳喳地认亲去也。
姜义见状,倒也乐得不插手。
只在院中站了一瞬,便返身出了门,脚步一转,朝山脚下的祠堂去了。
祠堂依旧静寂,只案几上的香炉里,还残着半截清香,火星微明。
姜义熟门熟路,从旁边取了两炷新香,就着长明灯的火头点燃,轻轻插入炉中。
指尖一松,两缕青烟缓缓升起,在半空盘绕,缠作一处,却久久不散。
片刻之间,烟气渐浓,一个人影自雾霭中浮显而出,正是姜亮。
父子多年这般相见,早无客套。
姜义径直开口:「前日,可是地龙翻身了?」
姜亮神魂微一凝,面上那点闲适笑意也收了几分,沉默片刻,才点了点头。
他望着自家老爹,眼神里带着一丝疲倦,声音压得很低:
「爹,您问的,怕不是只说村里那点小动静。」
语毕,他轻轻一叹,烟气随之微微一颤,身形都有些虚晃。
「咱们两界村偏僻,受的只是馀波。震感虽有,却无大碍。可外头,却是另一番光景。」
姜亮声线渐沉:
「洛阳遭了大灾,城中屋舍倾塌,百姓死伤难以计数。就连长安,也被波及,损折不轻。近几日,不论阴司还是城隍府,皆是忙得脚不点地,安抚亡魂,梳理地脉,几乎没个停歇。」
姜义听着,眉头愈发紧锁,抬眼凝望着儿子半透明的面容,缓缓开口:
「地龙翻身,关乎苍生万千。你等一方神祇,莫非连半点预兆也无?」
姜亮闻言,神色微滞,脸上浮起一抹古怪,似困惑,似讳忌。
「这……孩儿也想不通。」
他苦笑了一声:
「按理说,若地脉有此大变,山神土地丶城隍阴司,早该有所感应,天庭亦应预兆示警。可这一回,却好似凭空惊雷,突然而至,毫无端倪。」
说到这儿,他忽地顿住,似是想起什麽,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劝诫:
「孩儿曾暗中去探过一二,问过城隍爷。可城隍爷只讳莫如深,只说天机混沌,非我等小神所能窥测,嘱咐我们各安其职,不要妄自探寻。」
姜义听罢,便也不再追问,只缓缓点了点头,淡淡叮嘱:
「在外当差,多留个心眼,凡事莫要强出头。」
姜义说完,不复多言,转身出了祠堂,自顾自往家里去。
院门还没进,里头便已传出娃儿们混作一团的嬉笑声,清脆得跟笼里新飞出的雀儿一般。
姜义踱步一看,不觉莞尔。
只见老槐树下,姜涵一本正经地当起了裁判。
小丫头手里攥着根竹签,上头插着个被啃掉半个脑袋的糖人,郑重其事地往泥地上一插,清了清嗓子,脆生生喊:
「谁赢了,这个就归谁!」
对面,正是姜潮与刘承铭两个小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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