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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他慢条斯理地说着,筷子一拨,把盘中炒蛋挑开几片,蛋香更浓了些。
「饭得一口口吃,路也得一步步走。观想这玩意儿啊,跟炒菜差不离,火急了容易糊,心急了,更糊。」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慢悠悠补上一句:
「今儿晚上我替你运气调息,你呀,就放宽了心,踏实沉进去便好。」
姜义这些年,也不算白活。
在姜家,除了那个天生带道缘的大儿姜明。
最早摸出「读书求道」这四个字分量的,便是他这个当爹的。
早年闲时啃书卷,硬是将一篇篇枯涩的道藏啃了个囫囵。
后来又跟着儿子听经参玄,日子久了,也不知是耳濡目染还是天道开眼,竟真叫他摸出些门道来。
近些时日,他已能凭念调息,体内气机流转,不再局限于棍棒拳脚的起承转合。
算起来,总算是踩上了那从「术」入「道」的门槛。
神魂观想这等玄虚事,终归旁人插不上手,但真要说点帮得上的,他还是有点门道的。
他心中所观之象,乃一阴一阳,缠绕若双华,最擅调和气机丶平息神魂。
拿来替妻子梳理脉络,抚顺心绪,助她以清明之意沉入观想,也算是走得更稳,也走得更快些。
柳秀莲听他说了这番话,抬眼望他一眼。
那眼底原本淡淡的愁绪,像是被一阵春风吹过,微微一漾,便散了。
眉梢眼角,多了几分温意,水气盈盈,只轻轻应了声:「嗯。」
入夜,夜色沉得像水,一点点将白日的喧嚣洗净了。
只余虫声细细,风过微吟,在窗外兀自低吟浅唱。
静室一隅,香炉半满,檀香燃得极稳,一线青烟细细地往上走,笔直如线,到了顶又散开,融入一室的清寂。
柳秀莲盘膝坐定,五心朝天,双目轻阖,已入定境。
只是眉心那道浅浅的川字,尚未舒展开来,仿佛心湖下还有丝涟漪未平。
姜义就在她身后三尺之地盘坐,双掌虚托,气息绵长。
他神情淡淡,呼吸沉匀,整个人像一块石头落进了夜色里,一动不动,连影子都安分得很。
须臾,他掌中泛起一缕淡淡的光华。
一黑一白,两道气息交缠而出,先是在他身前绕了半圈,而后悄无声息地渡入她体内。
无声无息,却如春水入田,虽不见声响,实则波光已动。
那便是他神魂中所观之象——「阴阳双华」。
一黑一白,两道光气入体,并不横冲直撞,只像春雨无声,润物于无形。
黑者沉沉,似秋水入井,静静往下探去,镇她那浮浮荡荡的气根;
白者飘飘,仿若朝雾拂枝,自她经络中缓缓游走,一寸寸将那一处处滞涩暗结,轻轻梳开。
柳秀莲原本略显急促的吐纳,也在这气息流转中慢慢平缓下来。
那点藏在眉心的川字,仿佛被一缕温泉蒸透,悄然舒展开来。
她整个人,像是一块刚落入温泉的璞玉,表面的烟火棱角丶俗世锐气,正一点点被那水意打磨。
沉下去的,是俗念;浮上来的,是澄明。
姜义仍坐在她身后,面色沉静,掌心无动,心神却早已化作一线微光,牵着那缕双华之气,温温吞吞地替她打理那道关乎神魂的玄关气数。
月上中天,又缓缓西沉。
窗外虫声也不知何时歇了,天边悄悄泛出一线鱼肚白。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亮了空中飘浮的微尘时,柳秀莲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
接着,缓缓睁开了眼。
那一刻,她眼底似有一丝光亮掠过,转瞬即隐。
只留下一片澄澈的静意,深得像是刚被秋雨洗过的一汪潭水。
她气息安稳,脸上却带着一丝未褪尽的喜色,神情恬淡,眼中却有光。
姜义收了掌,自行调息片刻,望向她的眼神里,已多了几分难掩的期待。
柳秀莲怔了怔,仿佛还沉在方才的观象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她看着他,语声轻快,像清晨拂过柳梢的风:「我……瞧见了。」
「瞧见什麽了?」
「……一片水波。」她语声轻缓,像怕惊扰了那场梦境似的,认真回忆着:
「就在眼前,清清亮亮的,一圈一圈地荡开……很静,很舒服。」
姜义听罢,先是一怔,旋即抚掌而笑。那笑声不大,却带着几分释怀,几分欣慰。
像心里压着的一桩事,终于稳稳落了地。
「好,」他点点头,语气温和得仿佛春日里的一缕风,「好得很。」
果然合她的性子。
恬淡,不争,不动声色,却能润物无声。
这第一缕神意,观出的竟是一汪水波。
澄澈丶柔和丶静谧,与她这个人,如出一辙。
更巧的是,这座宅子后头的果林与树屋,连带着整个姜家那点微末的灵机底蕴,皆系于屋后那道水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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