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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深夜,京师。
自入夜起,那压抑了一整日的云层终于沉了下来,仿佛一张无边无际的宣纸,被泼上了淡淡的墨。
没有惊雷,没有狂风。
细如牛毛的雨丝悄无声息地飘落,将整个紫禁城笼罩在一片迷蒙的水汽之中。
这雨不大,它洗不净尘埃,只将地上的浮土混作黏腻的泥浆。
皇城东华门,平日里威严肃穆,此刻在这淅沥的夜雨中,愈发显得幽深寂寥。
而就在那厚重的门洞之下,一道身影迎着那夹杂着水汽的微凉夜风,孑然独立。
雨丝斜斜织来,悄然濡湿了他的衣角与发梢,洇开一圈圈深色的痕迹,但他浑不在意,一双眼眸仿佛穿透了那层薄薄的雨帘,只是静静地望着宫门外那条被雨水浸润得晦暗不明的长街。
在他身后,几名大内总管和侍卫举着伞,焦急万分,却不敢上前一步。
朱由检在等一个人。
一个值得他这位九五之尊在这风雨之夜亲自等候的人。
不多时,一辆马车终于在宫门口停下,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在车夫的搀扶下,踉跄着踏上了青石板。
他的面容在昏暗的灯笼光下更显憔悴,一路从高阳星夜驰骋,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骨头缝里都仿佛被颠散了架。
来人正是前帝师,孙承宗。
此刻他抬起昏花的双眼,只想快些入宫面圣,却在下一瞬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那个站在门洞下的身影。
尽管只是一个轮廓,但他绝不会认错。
皇帝……在宫门口等他?
孙承宗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惶恐与激动瞬间冲垮了理智,他推开车夫向前扑去,就要在这泥水之中,行那君臣叩拜之大礼。
「老臣孙承宗,叩见……」
他的膝盖还未触及石板,一双无比有力的手已经穿过细雨,牢牢地攥住了他的手臂!
朱由检竟从门洞的庇护下,大步踏入了风雨之中,用不容置喙的力量将孙承宗的身子死死托住。
「先生!」
朱由检的声音带着滚烫的温度砸进孙承宗的耳中。
「风雨至此,何须虚礼!朕在此,恭候先生多时矣!」
孙承宗怔住了,他被皇帝搀扶着,浑身僵硬,那双手传来的不仅是年轻帝王的热量,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尊重,一种让他这位致仕老臣肝胆欲裂的尊重!
「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君立于风雨,以待老朽…此乃折煞老臣之举,天地不容啊!」孙承宗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他拼命想要挣脱跪下,却发现皇帝的手臂如铁钳一般。
「有何不可?」
朱由检不容他分说,几乎是半抱半扶地将他带入门洞之内,还顺手解下自己身上那件还算乾燥的外袍,直接披在了孙承宗微微颤抖的身上。
「于朕,先生是帝师;于国,先生乃擎天之柱!」
朱由检扶着孙承宗,一边向宫内走去,一边沉声说道。
「大厦将倾,朕亲迎一柱石归位,以扶社稷。这风雨,朕淋得!这国门,朕亦等得!」
这几句话,比天上的惊雷更响亮。
孙承宗不再挣扎,老眼中浑浊的泪水混合着雨水,滚滚而下。
他什麽都没再说。
只是任由这位年轻的帝王,他曾经的学生,搀扶着他一步一步走过积水的广场,走向那座灯火通明的文华殿。
……
「恩师远来辛苦,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朱由检姿态平和,像极了一个寻常晚辈在招待尊敬的长辈。
孙承宗捧着温热的茶盏,心绪却久久不能平复。
他此来,心中早已做好了万千准备。
或是皇帝年轻,骤逢大变心神不定,召他这个老臣来寻求一些心理上的慰藉,或是辽东糜烂朝中无人,想让他回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当一块裱糊的抹布。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准备好了。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番景象。
孙承宗一边小口地啜着参茶,让那股暖流顺着喉咙流遍四肢百骸,一边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的馀光,细细打量着御座旁边的这位年轻天子。
面容依旧是记忆中的清秀,只是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轮廓变得更加分明。
但真正变了的,是那双眼睛。
曾经,这双眼睛里有的是对外界的好奇,对未来的迷茫,以及一种身处樊笼之中淡淡的忧郁。
而此刻,这双眼睛却如此平静,沉稳,深邃,已然有着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绝对的自信与威严。
天子,长成了。
不,或许用长成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
这种变化,太快,太剧烈,几乎像是换了一个人!
那个在天启皇帝病榻前惶恐不安的信王已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开始懂得如何使用权力的皇帝。
「朕召恩师回京,实乃情非得已。」朱由检开口打破了殿中的寂静,语气平和,却自然带着一股引人倾听的力量。
孙承宗放下茶盏,正襟危坐:「陛下有诏,老臣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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