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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碟相触发出“呯”地清脆一响。
他的目光看向主位的施昌言,开口打破了席间勉强还算热烈的气氛。
“施知州盛情,这鲤鱼焙面确是佳肴,只是.”
陆北顾稍作停顿,环视满案珍馐,沉声道:“我等一路行来,自滑州入澶州境,见沿途田地荒芜、村落残破,流民塞道多有衣不蔽体、面有菜色者。甚至有百姓为换得数斗米粮,不得不鬻儿卖女,凄楚之状,不忍卒睹,此皆去岁河决遗祸,至今未消。”
“我曾闻‘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今日见此盛宴,思及沿途所见百姓流离之苦,心中实在难安,这鱼,是吃不下的!”
“而且,看顾民生虽非我此行职责,但我仍忍不住要问一句施知州——可知如今澶州境内,如这般因河决而家园尽毁、生计无着的百姓,尚有几何?州衙于赈济抚恤、安顿流民一事,如今又是如何措置?”
堂内气氛陡然一凝。
原本的喧哗笑语戛然而止,众属官皆敛容垂首。
烛火摇曳,映得施昌言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陆御史所见,确是实情。”
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沉吟片刻,方才长叹了一声,语气沉重地答道。
“众所周知,去岁六塔河决口,澶州受灾最重。溺毙、冻饿而亡者,当时州衙初步统计便已逾数万之众。而本官自接替李璋担任澶州知州后,夙夜忧叹,未尝一日敢忘黎庶之苦.可州署虽尽力赈灾,然田地大多冲毁,今春又逢青黄不接,百姓困顿,州署却要人无人、要钱无钱,如之奈何?”
旁边的判官也放下酒杯,神色恳切道:“陆御史或许有所不知,去岁灾后,朝廷虽拨下部分钱粮,然杯水车薪,且州库亦因赈灾、修葺城墙而空竭,目前仅能于州城及各县设粥棚数处,每日施粥两次,略解饥馑.至于助民复耕、重建屋舍等事务,非有朝廷专门钱粮、人力支持,实难大规模推行。”
听着判官所言,施昌言仰头一口引尽了杯中的酒水,有些苦涩地说道。
“说来惭愧,此番竭力宴请陆御史,便是想着,若是两位吃好喝好,在下方才能提一个不情之请。”
陆北顾微微蹙眉,但还是说道:“施知州但讲无妨。”
施昌言重新把酒杯倒满了酒,竟是主动对着陆北顾举起了酒杯,说道:“陆御史此番奉旨调查当然重要,但若回朝之后,能顺带将澶州百姓之艰窘如实上达天听,促成朝廷早日施以援手,则澶州生灵幸甚,本官亦感念不尽。”
陆北顾听罢,默然片刻。
澶州官员不作为是真的,但凭借本州力量自己赈灾确实有难处,恐怕也是真的。
如果自己过于苛责对方,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反而会导致无法在调查过程中获得澶州地方的全力帮助,非是明智之举。
陆北顾举杯回敬,沉声道:“施知州放心,我虽奉命而来,亦当以民瘼为重。不过,此番查勘,必需得到实情才好回朝之后据实陈奏,故而我也希望州衙能全力配合。”
“这是自然。”
施昌言连忙表态道:“州衙上下,定当全力配合陆御史与崔详议调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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