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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安排一下。一时他竟呆在那里,想象着在那种生活里,万群会是什么
样子,他们的家会是什么样子……他需要一个人,而不是那个朝夕监视着他的、像
出卖过耶稣的犹大一样的妻子。然而他抗争得过这个社会的习俗吗人们会大惊小
怪:离婚干什么有个女人不就得了,何况,从实质内容来说,这个女人和那个女
人,没有什么不同。人们还会打出调解的牌子劝阻他;拿出组织纪律、党纪国法警
告他;拿身败名裂的后果吓唬他;拿“你到底是要政治还是要爱情”的问题逼他回
答。说穿了,那句话无非是这个意思:“你到底是要当官儿,还是要爱情”好像
爱情这东西,是和无产阶级的革命目标水火不相容的、资产阶级或是托洛斯基的纲
领,即或不是资产阶级或托洛斯基的纲领,至少也是政府官员绝对不应有的、一种
和吸大麻叶差不多的恶习。最后,所有的同志、朋友还会抛弃他……
以方文煊的头脑他应该清楚,这一切冠冕堂皇的道理,不过是为维护封建道德
而涂上的一层共产主义道德的油漆。马克思主义已经发展到了这样一个辉煌的境地,
连它要消灭的东西,都企图拿它来保护自己。
而方文煊恰恰不清楚这一点。就像贺家彬对万群常说的那样:“别看那些局长,
坐着汽车,出出进进,好像忙得不亦乐乎,其实他们清楚的时候不多,糊涂的时候
不少。”
因此,方文煊时时陷落在不能自拔的痛苦里。他常常羡慕那些喝两盅烧酒便可
以闷头大睡,或是甩两把扑克便能忘形地钻桌子、刮鼻子的人。到什么时候,他做
人才能做得那么轻松和那么随便呢万群嗅了嗅锅里的剩面条,立刻皱起了眉:“
馊了。”她趿着鞋,叭哒、叭哒地走到厕所里倒掉了。
好像屋子里没有方文煊这个人。他难道已经多余到了这种地步如果这便是一
种惩罚,方文煊原也应该接受。祥林嫂捐门槛任千人踩、万人踏以求来生,方文煊
愿意献出淌血的心,以求赎罪。
他跟着万群走进厨房。
看着万群拧开水龙头,哗啦、哗啦地冲洗锅子,又看着她在锅里淘米。这一切
声音和动作,都给他一种过量的感觉。
“万群,请你原谅我。”
“原谅什么!”万群停住了手,然后双手又不停地在淘米水里搅了起来。“我
们并没有过什么山盟海誓,你也没有应允过什么,有什么需要原谅的呢。”
她并不回头,仍旧背对着他。他看见,两块肩胛骨,高高地隆起在薄薄的衬衣
下。
“或者——谅解我。”
哦,自然要谅解。人们对软弱的人,总是谅解的。
万群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心底飞走,飞走!鸟儿一样。
如对那远飞的鸟,她说:“你走吧。”
方文煊开始忙乱地摸着口袋,嗫嚅了许久,才困难地说出:“我想,我应该留
些钱在这里,你也许会用得着。”
“你知道我是不会要的。”
当然!方文煊的手,尴尬地停在衣袋边上。
“你走吧。”
他走。
他的手,抚摸着那棕色油漆剥落的门框。有一种感觉,这一去,他是不可能再
来了。这门框、门框里零乱的屋子,这屋子里的人将如同隔世,往事将如同发生在
另一个星球上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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