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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论汉唐以来吏治得失》【三更求月票!】
与兄长不同,程颐脸上则浮现出明显的不认同,甚至有些恼怒。
他认为陆北顾过分夸大了胥吏的作用,将「胥吏」这等微末之人与至高无上的「天理」丶「德性」相提并论,简直是对圣贤之道的亵渎和矮化。
在程颐心中,只要士大夫坚持正心诚意,格物致知,体悟天理,以道德的力量自上而下地感化,那些胥吏的恶行自然会被涤荡。
陆北顾这种过于强调现实污秽丶忽视道德本源力量的观点,在程颐看来是舍本逐末,甚至有些「功利」的嫌疑。
程颐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但看着兄长凝重的神色,终究没有立刻出声。
「哎」
欧阳修长叹了一口气。
作为历经宦海沉浮丶洞悉世情的老臣,他比在座任何人都更清楚胥吏之害的根深蒂固和难以拔除。
庆历新政的许多挫折,何尝不是败在了地方胥吏的阳奉阴违和层层盘剥之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举子,心中既感震惊于其洞察之深丶眼光之毒,又涌起一股深沉的无力感.这「吏治」二字,谈何容易!
这时候,张载却开口了。
「我认同陆贤弟此论!法度丶教化皆为舟楫,然若无善操舟楫之良吏,纵有宝船,亦将倾覆于沟渠!」
虽然大名鼎鼎「横渠四句」此时还未问世。
但张载向来关注现实民生,陆北顾这番立足于底层执行困境的论述,与他早就埋下心底的「为生民立命」的志向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沉默许久的王安石,这时候开口问道。
「那依你之见,这胥吏之弊,根在何处?又当如何『整肃』?」
「王公问到了根子上。」
陆北顾沉吟片刻说道:「在下以为,今世之事,古已有之。欲究其根源,破其困局,非深究史鉴丶察其得失不可.这胥吏之弊,非一朝一夕之疾,乃是千百年郡县制下,官丶吏丶民三者关系失衡所累积的沉疴。」
「此间思绪繁多,言语实难说清,不如属文以记。」
陆北顾对着侍立一旁的清风楼仆役朗声道。
「烦请取笔墨纸砚来!」
仆役很快奉上笔墨纸砚,在陆北顾身前的案几上铺开一张上好的宣纸。
陆北顾挽起袖子,从容研墨。
随后,他凝神静气片刻,提笔蘸墨,手腕悬空,笔锋沉稳地落于纸上。
陆北顾运笔极快,一行行清劲有力的行楷跃然纸上。
「《论汉唐以来吏治得失》
盖闻牧万民者,首在择吏;择良吏者,枢在明法。自嬴秦裂封建而置郡县,百代因之若砥柱,然肌理代殊,得失粲然,足为镜鉴。
昔汉初守令得专辟属,文景之世遂有贾生敷教丶文翁化蜀之盛。然其弊生豪右盘结,至孝武收察举于公卿,『孝廉』渐成虚誉,及至桓灵鬻爵,铜臭盈朝。
故曰『流品之清浊,决乎民生休戚』,张释之掌刑名,汲黯治淮泗,皆刀笔而泽苍生;房杜王魏亦非纯儒,乃成贞观之治。盖经纶贵通变,岂独守章句哉?
而考课之虚实,系乎清浊之辨。昔汉制『上计』至严,唐制『四善二十七最』至详,然吏治澄清一时,季世便虚增垦数,祥瑞竟成市货,盖因官吏天渊之故。
汉唐以来,文法之职多委胥吏。彼辈无禄养之资,有破家之能,故剥民自存者众。所谓『十羊九牧』,羊安得不瘠?
噫,昔汉宣帝云:『与我共治者,其唯良二千石乎』,诚哉斯言!」
最后一笔落下,墨迹未乾。
众人便从欧阳修开始挨个传阅,每一个看到这篇《论汉唐以来吏治得失》的人,都不由地被其摄住了心神。
这篇史论,篇幅不长,却字字千钧,脉络清晰,史实确凿,直指要害!
陆北顾开篇点题便直指核心,指出治理效果的关键在于选吏,选吏关键在于明法,郡县制是吏治产生的根基,但具体运作历代不同,其得失教训,足以成为今日之镜。
而在讲了汉唐制度之后,他的笔锋直指考核制度。
汉代的「上计」,也就是地方郡国向中枢报告户口丶垦田丶钱谷的制度很严,唐代的「四善二十七最」考核标准极其详尽,那为什麽吏治只能清明一时,到了王朝后期,地方就虚报垦田数字,祥瑞都能当成商品买卖呢?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官吏天渊」!
千百年来的文书法律事务都委派给胥吏,他们没有俸禄养家糊口,却掌握着能让百姓家破人亡的权力,所以只能靠盘剥百姓来自肥,而正是因为官员高高在上,吏员地位卑贱,所以对于官员的考核对他们形同虚设,甚至成为勒索的藉口。
「无禄养之资,有破家之能」这十个字,如同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胥吏贪墨的制度性根源!
《论汉唐以来吏治得失》以制度沿革的作为脉络,以汉唐为镜,深刻剖析了「胥吏之弊」的根源,可以说,这已不仅仅是一篇文章,更是一篇直指大宋时弊,具有强烈现实批判意义的雄文!
欧阳修看着这篇文章,越看神色越凝重,眼中既有惊叹,又有忧虑。
这篇文章,将庆历新政未能解决的深层问题,血淋淋地剖开在了他眼前!
欧阳修捋须喟叹道:「鞭辟入里,入木三分!当浮一大白!」
随后,竟是真的把一大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晏几道也看完了全文,脸上的讥诮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不易察觉的忌惮。
这篇文章所展现出的格局丶见识和锋芒,让他这个习惯了风花雪月的贵公子感到了强烈的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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