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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天河水》【求月票!】
计云直接认输了?难不成这位士子才华竟是远胜计云?
「计小郎君尚未完整读完,便急着下定论,未免太轻率了。」
计云将宣纸小心展开,并未争辩,只是当众读了起来。
「诸位且听——建炎以来,胡尘蔽天,中原板荡,余挈孥南渡.」
花厅内渐渐安静下来。
计云清朗的声音回荡在雕梁画栋间,读到「绍兴九年冬,钱塘雪夜」时,内圈一位锦袍老者突然「咦」了一声。
「怪哉!」老者捻须道,「建炎丶绍兴皆是年号,可却从未听过,莫不是杜撰?」
计云乾脆解释:「此乃小说家言,假托未来之笔法。」
是啊,不过是借未来人之口,写那场尚未发生的浩劫。
「且看正文。」
计云翻过序言,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小楷。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读道。
「《江左浮生·其一·天河水》
余初见阿四,时在政和五年孟春。
是岁随家严初入京畿,官舫迟暮,暂泊水门桥下,浮冰啮舷,若碎琼叩碧瓷。
忽闻舳首微沉,跃起个跣足儿郎,敝袄裹粗陶瓮,呵气凝霜时节,其额角竟渗珠汗。
『文曲星公且尝新酎①!』
『竟是酤私酿者?』余颇觉新异。
国朝行榷酤法②,禁民造曲,然官坊酒浆寡淡,非酒户者不得沽,故市井多潜鬻家酿。
家严素嗜酒,竟颔首允之,唯嘱曰:『须得蘸甲③不落,莫以浊醪相欺。』
少年拍落封泥,酒香惊起荻丛宿鸦,蟾光④漏入瓮口,竟在酒面织就银汉。
家严蘸甲试之,拊掌称绝:『此酿可有名目?』
『唤作天河水。』少年耳尖染赬,『须集清明寅露,荷衣窖藏三载。』
彼时尚是垂髫年,家严尽觞,余亦得与同龄嬉游。
犹记与阿四蜷卧艉舱,其折芦管授余吹《渔家傲》,腰间铜提⑤随波晃漾,曲声融得河冰泮涣。
临歧赠以半枚胡麻饼,彼塞余掌心酒曲一团:『埋桃根下,十载后发之,可醉仙家』。」
听完计云朗读罢正文第一页。
还未待众人开口,方才那位锦袍老者便忍不住击节称赞。
「此文开篇『浮冰啮舷』四字,犹见《世说》风骨,少年跣足跃船一节,白描笔法更有一段天趣,好文章!当真是好文章!」
「不错。」计父身为大书商也是有些文化的,「妙绝处尤在酒香惊鸦之笔,真得韦左司『空山松子落』之禅境,文笔淡雅,行文精妙,可谓佳作!」
「蘸甲验酒,令人想见嵇康锻铁之态,至若『酒面织就银汉』之句,岂非太白『疑是银河落九天』翻转而来?然更添三分人间烟火气。」
周员外思考片刻也跟着点评了一句,只是所用比喻稍有些不恰当。
实际上在场都是识货的读书人,便是自己写不出文学佳作,但基本的文学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江左浮生》开篇这个题为「天河水」的故事,从文笔丶描写丶布局等角度来看,那真的是肉眼可见的强!
可以说,仅仅是这个开篇的细节,只要后面故事发展不是特别离谱,在这场文宴上夺魁便已没人能说道什麽了。
随后,计云翻页继续朗读。
而正文第二页仅仅是开头第一句,就让众人闻言不由地一怔。
「十载春秋,尽付经书间。
余初入曲院⑥未久,春雪摧折庭桃,昔年埋曲早随雨蚀,惟廊下贡酒泛尸蜡冷光。
适逢众役聒噪押酒贼入堂,其人敝袄下脊如弯虾。
『尚有何言?』
贼囚昂首,左目蒙翳似瞽⑦,右瞳犹活泛,不视余,转睨廊下酒瓮,惟哂笑。
笑罢低喃:『相公饮酒,某啖土亦不许乎?』
卑贱之徒语,孰人愿闻?
彼时余甫弱冠,气盛而矜,草草定谳⑧,令移送府衙刺配充军。
后见役夫掷碎粗陶瓮于道,坛裂纹恰似当年虹桥影,方恍然惊觉。」
文章里的碎陶声在花厅内仿佛化作实质,众人呼吸都为之一滞。
十载约定,转瞬即逝。
仿佛是儿时纪念之物的酒曲,已经被时间的雨水腐蚀,所剩的不过是躯壳。
而两人的身份,也从童年时玩伴,变成了审判者与被审判者。
对于《天河水》这篇文章的主角而言,这次处置不过是手中权力的小小任性,却直接给童年玩伴阿四造成了命运的巨大转折。
当文章主角意识到他做了什麽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就像是当计云读至「虹桥影」三字时,众人也几乎在刹那间,就想到了第一页主角与阿四年少初遇时两小无猜的童趣景象。
但想要下意识的回避这种前后割裂带来的痛楚,也来不及了。
甚至残酷与美好两个画面撕裂的如此之严重,让计云的声音都不由地打了个颤。
陆北顾的文笔,实在是太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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