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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刻,此时此地,早已扭转了本能寺命运的此刻,他为何突然想起此曲?
只见信长缓缓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把精致的桧扇,扇骨乌黑,扇面素白,没有任何多馀装饰,却透着一股古朴凝练的美。他「唰」地一声展开扇子,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道。
他并未看向阿浓,目光似乎穿透了亭阁的飞檐,望向了遥远的虚空。他双足微分,身体微微下沉,摆出一个标准的舞姿起手式。随即,他手腕一振,桧扇划破空气,发出一声清响。
脚步随之移动,时而沉稳如岳,时而轻捷如燕。那玄色的身影在洒落亭内的点点光斑与飘入的零星花瓣中,开始了一场充满力量与韵律的独舞。
没有乐师伴奏,只有风拂樱枝的沙沙声,花瓣落地的细微声响,以及信长低沉而充满磁性的歌声,缓缓而起:
「人间五十年……」
第一句唱出,时间彷佛瞬间被拉回了那个风云激荡的战国时代。
信长的舞姿带着沙场的肃杀与凌厉,扇子时而如太刀般劈砍,时而如长枪般突刺,每一个动作都凝聚着千军万马的气势。他的眼神锐利如昔,彷佛眼前并非宁静的园林,而是金戈铁马的战场。
「与天界相比,不过如梦幻一般……」
歌声转为悠长,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沧桑。他的舞姿也随之变化,少了些许刚猛,多了几分飘逸与虚幻。
扇子在手中旋转丶翻飞,划出圆融的轨迹,如同命运之轮,又如镜花水月。
他的身影在光影中明灭,彷佛真的随时会化梦而去。
阿浓屏息静气地看着。他深知这首舞曲对信长的意义。
这不仅是一首曲,更是信长对生命丶对命运的态度的浓缩。在原本的轨迹里,这曲舞带着浓厚的悲剧色彩与宿命感,是第六天魔王在燃烧自己丶与天地命运抗争的绝唱。
但此刻,他从信长的舞姿与歌声中,感受到的不再是纯粹的悲怆与无常感,而是……一种更为复杂丶更为沉淀的东西。
信长的舞步继续,歌声愈发沉郁顿挫:
「一度获得生命,又岂有不灭之理……」
唱到「又岂有不灭之理时,他的动作有一个明显的凝滞,目光如电,骤然射向亭外那块「逆转之契」的石碑。
那一瞬间,阿浓清晰地看到,信长的眼中闪过的并非认命,而是一种挑战丶征服丶乃至嘲弄的光芒。
他手中的扇子猛地一个回旋,彷佛将某种无形的丶名为「宿命」的枷锁狠狠斩断!
是啊,他织田信长,早已不是那个可能在本能寺化为焦土的「梦幻」之人。
他打破了「人间五十年」的桎梏,他扭转了必灭的命运!这句原本慨叹生命无常的唱词,从他口中唱出,竟带上了一股「我即已超越无常」的霸气与胜利宣言的意味。
舞蹈进入後半段,信长的动作逐渐放缓,变得更加内敛而深沉。他不再模拟战斗,而是以身体的律动,表达着一种更为宏大的意境。
时而如云卷云舒,时而如潮起潮落。他的歌声也低沉下来,彷佛在与天地对话,与过去的自己对话。
阿浓凝视着舞动中的信长,心中震撼难言。他看到的,不仅是一代霸主在回顾峥嵘岁月,更是一个灵魂在对自身命运进行深刻的叩问与最终的宣告。
这曲《敦盛》,不再是悲剧的预演,而胜利者对过往艰险的追忆丶对打破宿命的骄傲,以及对生命无常本质的丶全新的丶带有掌控力的理解。
终於,舞曲接近尾声。信长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定格在一个收势的姿势——他单足微屈,身体後仰,桧扇高举指天,另一手抚於胸前,头颅昂起,目光如炬,直视着从樱花缝隙中漏下的天光。
最後一句歌词,从他胸腔中深沉地吐出,不再高亢,却带着金石般的铿锵与了悟的平静:
「未能视此为菩提之种,方觉悔恨……」
歌声落下,舞姿定格。整个世界彷佛都安静了下来,只有樱花飘落的细微声响。
信长维持着那个姿势,胸膛微微起伏,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他闭上了眼睛,长长地丶无声地吁出了一口气,彷佛将数十年的征战丶算计丶狂傲丶孤寂,以及最终扭转命运丶携手爱人丶开创盛世的种种情绪,全都融入了这一舞之中,尽数倾泻丶净化丶沉淀。
良久,他才缓缓收势,站直身躯,将桧扇轻轻合拢。他转过身,看向一直静坐凝视他的阿浓。
那一刻,阿浓在信长眼中看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澈丶平静与圆满。
所有因过去杀戮而积累的暴戾,所有因权谋而滋生的猜疑,所有因恐惧无常而产生的焦灼,似乎都在这一舞之後,随风消散。
留下的,是一个真正意义上,征服了敌人丶征服了天下丶也最终征服了自己内心魔障的,完整的丶成熟的织田信长。
信长走到阿浓面前,额际的汗水沿着脸颊滑落。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望着阿浓,那目光中蕴含了千言万语。
阿浓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方洁白的丝帕,轻轻为他拭去额角的汗珠。他的动作温柔而自然,眼中充满了理解与感动。
「主公此舞,」阿浓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往日不同。」
「哦?有何不同?」信长的声音因方才的歌唱而略显沙哑,却更添磁性。
「昔日主公舞《敦盛》,是向死而生,是於无常中燃烧己身的绝美与悲怆。而今日……」阿浓顿了顿,对上信长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是向生而悟,是於既定之命中开出逆转之花後的从容与……圆满。」
信长闻言,眸中闪过激赏与欣慰的光芒。他伸出手,再次握住了阿浓的手,紧紧地,彷佛要确认这份来之不易的「圆满」的真实。
「知我者,阿浓也。」他低叹,「『人间五十年』,我曾以为是枷锁,是注定。但如今,」他环顾四周如画的樱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这五十年,因你而延展,因逆转而丰盈。所谓『梦幻』,我已亲身打破。所谓『无常』,我已亲手驾驭。这舞,是祭奠那个可能葬身火海的亡魂,亦是庆贺这个得以与你共赏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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