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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来人后,阎涣的身子才渐渐送下来,长长舒了口气。
“阿泱,发生何事?”
阎泱走进了些,先是对二人行礼见安,接着才垂首回应道:
“千岁,司州的那批暗兵动了。”
阎涣眸色渐冷,抬眸给了他一个眼神,而那执剑之人立刻会意,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出去。
司州一事,乃崔仲明在位之时便为防权臣野心而行,崔宥接手后暗自屯兵蛰伏,甚至害死了李氏兄弟。如今东窗事发,他又悄悄转移,并未落下痕迹把柄,小小少帝,果真不可轻视。
崔姣姣想到此处,没来由地一阵头疼。阎涣见她蹙眉叹气,伸手欲为她斟一盏热茶解闷,崔姣姣却笑了一声,开口道:
“大人总是喝茶,也不腻吗?”
阎涣收敛了方才的阴冷之色,故作轻松地朝着她挤出一丝笑意来,回她:
“冷茶能让孤更清醒。”
窗外,夜色渐浓。宫人们匆匆而行,脚步轻巧,来回奔忙在四方天地下,犹如井底之蛙,不知方寸之外在上演着怎样的血雨腥风。
宫殿四周飞檐入云,长空凄风穿墙而过,崔姣姣听见初冬的风敲在窗柩上,仿佛皇权争斗下的冤魂回望一生。
她忽地起了兴致,开口道:
“今夜,不如陪我喝壶酒。”
阎涣没有拒绝,崔姣姣便不知怎地从寝殿内的一处柜子中拿出一壶菊花酒。她举着酒壶走近阎涣,脸上笑眯眯的样子天真灵动,不再被泗京的波诡云谲沾染玷污。
“这可是我酿的,尝尝看。”
阎涣不语,拿起崔姣姣为自己倒满的酒杯,竟仰起头一饮而尽。
瞬间,冷风日夜浸润的酒涩自口中蔓延开来,阵阵菊花的清香之气扑进鼻子,腹中后知后觉的温热灌满愁肠。他几乎从不曾饮酒,每每闻见,只嫌酒色耽事,此刻这一口菊花酒入喉,竟出奇地合他胃口。
“姣姣始终有一事不明,不知大人可否解惑?”
阎涣放下酒杯,在愈发昏暗的内室瞧着她,闷声点了点头。
崔姣姣亦为自己斟酒,同样是一口入喉,只是北风凛冽,她险些咳出声来。
“那日你我在夏州起了争执,你追至虞国边境为我脱困,将领直言我已被他手下兵将欺辱,为何你从未问过我,是否真的遭受调戏玷污。”
阎涣侧耳,认真倾听着她的每一个字,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不曾立即回答,只是又为自己续杯一盏,闷声入喉,而后才不紧不慢地回她:
“孤已替你报仇,杀了将士、夺了烁阳,更堵住所有人的嘴,未曾走漏半点风声。世人给女子附加的名节和屈辱,孤都为你守住了。”
“更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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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一滞,眼皮掀起,毫不避讳地盯着她,坦言:
“女子的清白从不在罗裙之下,孤若问你,怕你委屈。”
夜色下,殿中一片幽暗,阎涣的话却如同她曾见过的流苏花般,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飘进她的心里。
这些话,竟是一个设定在古代里的男人说出口的。
她反反复复地回想,无比确认阎涣今日所说一切,都不在那本书上。这是他对自己说的,只对自己说的。
这一刹那,书中洋洋洒洒的几十万字如万古史书间的沧海一粟飘忽而过,仅剩阎涣的一缕魂魄经久不灭。
他是否,生出了哪怕一毫一厘的灵魂。
“定州初遇那日,大人便向我坦言了对女子功绩的认可,那时姣姣便十分惊诧。今日大人所言,便知大人有天下男子不曾拥有的更多先见。”
阎涣摇摇头道:
“你可知,孤一直觉得女子最伟大之处在何地?”
崔姣姣不解,遂摇摇头。
“是生育。”
他抿了一口菊花酒,细细品起来,惊喜发觉这菊花酒香气四溢,嗅来大有不输茶气的回味。他放下酒杯,继续道:
“女子能够孕育生命,在孤心中,这便犹如神明造人一般圣洁不可亵渎。唯有最勇猛的将士、最圣明的君主、最纯良的男子,才有资格与之结合,孕*育子嗣。”
他的声音很轻,恍若溪水涓涓无声,缠绵不断,可崔姣姣却看见河流之下,掩埋多时的汹涌波涛。
她知晓阎涣是有胆识、有谋略、有资格称帝的。可她从不曾敢想过,阎涣竟是如此思想先进且有魄力的男人。
上天选他做颠覆昏君的创世之君,于是夺走他的美满、剥夺他的亲人,赐他慧根,也赐他苦难和仇恨。一道道天劫不由分说地劈在他的身上,任他痛得蜷缩在地也丝毫不怜悯,只等他有朝一日磨成削铁如泥的利剑,将四分五裂的大地劈碎成渣,再捏成一座最高的山峦。
而此刻,崔姣姣望着阎涣,神色复杂。
他不知晓命运会把他推向何处,只是不肯屈服于昏庸的皇权。他不知道自己将在数年后成为一统天下的皇,此刻只是默默坐在月色照不进的一方天地间,在雕龙画风的红木椅上,品一口心爱之人递来的菊花酒。
“大人,你和天下男子很不一样。”
她忍不住开口,也不去管阎涣是否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是吗?”
他略有些笑意,看着却带着抹不去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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