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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静娘,我正要向你解释……”突然他住了口,瞪着裴玄静身上的丧服。

    裴玄静会意,遂淡淡地说:“我晚到了一步,长吉已经去了。”

    “你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裴玄静摇了摇头。

    “咳!”韩湘顿足道,“都是我的罪过啊!”他问裴玄静,“灵堂设在家中吗,我可以去拜一拜吗?”

    崔淼建议说:“韩郎先随静娘去祭拜吧。我这边有些话要和隐娘说,随后再去。”

    于是裴玄静领着韩湘回家。一路上韩湘欲言又止,相当不自在。直到院外,望见白幡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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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玄静听见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灵柩移走后,院中只设了一个香案,背对青山,以天地为灵位。

    裴玄静燃起一炷香。韩湘接过去,认认真真地默祷上香。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低沉地念起来:“云烟绵联,不足为其态也;水之迢迢,不足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为其和也;秋之明洁,不足为其格也;风樯阵马,不足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为其古也;时花美女,不足为其色也;荒国垑殿,梗莽丘垅,不足为其恨怨悲愁也;鲸呿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

    这一段诵罢,裴玄静早已泪流满面,颤抖着声音问:“是谁写得这么好?”

    韩湘双手将信递给裴玄静,“静娘请看,这是叔父命我送亲时写的信。”

    韩愈在给韩湘的信中不仅盛赞了李贺的才华,又痛心地指出,长吉病苛,恐不久于人世。他特意嘱咐韩湘,务必尽快把裴玄静送到昌谷。以李贺的病势,只怕一两天都耽搁不起了。

    “可是在下却自作聪明,反其道而行之,以至于……”韩湘冲着裴玄静一躬到地,“真是太对不住静娘了。”

    原来,韩湘在长乐驿接到裴玄静后,就把韩愈的书信给玄静的堂兄裴识看了。不想裴识看后,为裴玄静鸣起不平来。他认为,既然李贺肯定活不了几天,韩愈和裴度明摆着是在把裴玄静往火坑里推。裴识认为堂妹才貌双全,实在不应该一出嫁就成为寡妇。

    韩湘对裴识的话也表示赞同。于是他便掐指一算,算出李长吉活不过三日。

    “掐指一算?”裴玄静再沉稳,说出这四个字时也忍不住要咬牙切齿。

    韩湘满面羞愧地承认,当时他便与裴识商议,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在路上多拖延几天,等裴玄静到昌谷时,李贺已故,裴玄静自然不能和死人成亲,这桩婚事也就告吹了。

    时至今日,韩湘一路上搞那些鬼鬼祟祟的勾当,甚至包括裴识提出要将自己送回裴府,裴玄静终于明白是为什么了。

    裴玄静凛然道:“你们的目的达到了。”纵然她明知韩湘并无恶意,堂兄更是一片好心,但她就是无法克制心中的怨恨——他们凭什么替她做决定,他们根本不懂这决定意味着什么。

    韩湘束手无措地说:“静娘,真、真的……很过意不去。”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裴玄静别转头,“长吉也不能死而复生。”

    韩湘低头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裴玄静才稍稍平静下来。她瞥见跪在香案前的李弥,对她与韩湘视若无睹,只顾专心虔诚地守护着哥哥的亡魂。他那纤弱清秀的侧影,和她记忆中的长吉一模一样。逝者如斯,时光不可能倒流。她知道不论有多么难,自己终归还是要和过去道别的。这过去里既有少女的爱恋,也包括了女神探的自信,都成过眼云烟。

    她转向韩湘,微微俯首道:“是我苛责了,请韩郎见谅。”

    韩湘还礼,“还望静娘节哀,有什么用得着在下的,尽管吩咐。”

    裴玄静点头称是,又想起来问:“对了韩郎,那天在灞桥驿,我见你和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交谈,你认识他吗?”

    “络腮胡子?”韩湘思索了好一会儿,说,“哦,那人是找我打听长安的情况的,我并不认识啊。对了,他还说自己就是走的北路,途中确实遇到过匪徒。”

    裴玄静垂眸,片刻又问:“韩郎怎么又和崔郎走到一处的?”

    “你们在灞桥驿把我甩下后,我便沿途追赶。偏偏你们在半路岔去了河阴县,我哪里知道啊!只是一口气赶往洛阳。到洛阳后我四处打听,仍然没有你们的半点讯息。这时听说河阴失火,抓了许多人,我觉出不对劲来,就又回头赶往那里。等到了河阴才听说,崔淼和你都被关起来了。我只能去求见东都留守,等了好几天他才肯见我。是他告诉我你已经到昌谷了,又说崔郎中也无罪释放,但因所受刑伤未愈,干脆让我把他领出去。所以这么着,我才雇了一辆马车,和崔淼一起来昌谷找你了。”

    “我明白了。”

    韩湘到此时方才松了口气,“我去把崔郎接过来吧,他的刑伤还未痊愈,行动仍然不太方便。”

    韩湘走后,裴玄静又拿起韩愈的书信来读。字字句句映照日月光华,用来形容长吉的才华并不过分。然而,他毕竟听不见也看不见了。就如她足可呕出心肝来的深情挚爱,也始终未能让他感受到一分一毫。

    她想起河东先生说过的,“宁为有闻而死,不为无闻而生。”她相信千百年后人们会记住长吉的诗,而他所经历的苦痛和她所饱尝的憾恨,包括他和她的残骸早就化为尘埃了。

    想到这些,裴玄静的心潮平复下来。于是她点燃信纸,看它在火焰中渐渐化为黑色的灰烬。

    “云烟绵联,不足为其态也;水之迢迢,不足为其情也……”

    裴玄静大吃一惊,是李弥在念诵,而且他滔滔不绝,一口气把刚才韩湘读过的句子从头背到底。只不过才听了一遍,他居然记得分毫不差。

    裴玄静问他:“自虚,你可知说的是什么?”

    “我知道,是说哥哥的好。”

    “你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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