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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什麽时候了!你还要钓鱼?!
日头刚爬过屋脊,驿馆里便弥漫开一股沉重的气息。
陈安捏着两颗珍珠,指尖冰凉,脑子里回响着驿丞的话语和榜眼张昌龄仓惶逃走的背影。
金吾卫的屠刀已砍向东宫旧臣的头颅,魏徵怕是下一个!
自己和兄长昨天就去魏徵宅第拜访了,现在长安很多人都知道了,他们怕是脱不了干系了!
这时候,你还要去钓鱼???
「哥!咱们……」陈安刚闯进房门,就见陈光蕊已收拾妥当,神情平静得有些诡异,手里竟提着一根简陋的鱼竿。
「收拾一下,去泾河边。」陈光蕊说着,目光扫过陈安惨白的脸,似乎没看见他满眼的恐慌。
「钓……钓鱼?!」
陈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惊得说话都磕绊起来,
「都丶都什麽时候了!那魏洗马……说丶说不定这会儿……人头都丶都挂上菜市口了!咱们不丶不想想活路,还丶还钓鱼?!」
他急得额头冒汗,又不知该如何才能说服这向来有主意的兄长。脑子里的念头纷乱如麻。
那两颗大珍珠,或可去房杜二位门前试试?哪怕砸不开门,送到孙伏伽那里疏通关节也好过坐以待毙啊!
这个时候该动起来了!
「慌什麽?」
陈光蕊打断他,目光淡淡扫过陈安焦灼的眼,那平静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非你我在此坐卧不安便能改易分毫。倒是这泾河的金鲤,今日须得钓上来。」
这都什麽时候了!
还想着钓鱼呐!?
「可……可是……」
陈安还想再劝,对上陈光蕊那双沉静的眸子,后半截话又咽了回去。他认命地垂下头,攥紧了拳头,闷声道,
「行吧,哥你说去哪儿,我就陪着。」
两人刚踏出客房门口,那个瘦得像竹竿似的驿丞便幽灵般闪了出来,脸上挂着假笑,手上却捧着一卷册子和一支秃笔。
「陈状元,留步,留步。」
驿丞佝偻着腰,姿态卑微,眼神却带着迫不及待的疏离。
「驿丞有事?」陈光蕊停步。
驿丞将册子在手上摊开,上面是墨迹未乾,一看就是今日刚写的,他指着最下方一个新写的小框,
「哎,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规矩。按兵部驾部司上月新颁的驿例,凡『留居待授之官』,每日用度须经本人签押确认,帐目日清月结,才好核销。」
说着,他把笔往前一递:「状元郎您是识文断字的贵人,劳烦在这『房饭支用』栏下画个押?」
这突如其来的「规矩」,让陈安血直往头上涌。他几步上前,瞪着驿丞,眼中几欲喷火,
「昨日怎不见这签押?那榜眼张昌龄怎麽不签?分明是你这老倌儿看风头不对,急着和我们撇清干系!」
驿丞被陈安的凶相吓了一跳,后退半步,脸上笑容僵硬,强辩道,
「陈小郎君息怒!规矩就是规矩……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这不是……太子旧臣那档子事……咳,驿站也怕沾惹是非嘛……」
他眼神飘忽,不敢直视陈安,也不敢看陈光蕊的脸,只把目光死死黏在那帐册的新框上。
这「签押」哪是什麽新例?不过是他揣摩着长安风声丶想着自家饭碗,临时起意的「保命符」,生怕陈光蕊这「投机」太子旧臣的新贵一旦被株连,牵连到他这小小的驿丞头上。
陈光蕊伸手拦住了要发作的陈安,神色平静得近乎淡漠。
他接过驿丞手中那支劣质的秃笔,在指间捻了捻,并未立刻下笔,反而抬眼看向驿丞,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对了,驿丞,那孙伏伽孙御史府上……若是我此刻登门拜谒,你说他……还肯见我麽?」
驿丞被问得一怔,眼神躲闪,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乾笑道,
「这……小人一个跑腿的下贱胥吏,哪敢揣测孙大人的心思……状元郎您丶您签了这……小人也好去帐房归档……」
他显然不想丶也不敢接这茬话。
陈光蕊也不追问,嘴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提笔在那框内落下了自己的名字,陈光蕊。
笔迹沉稳,力透纸背,全无半分犹豫或慌乱。
驿丞如释重负,急忙卷好帐册,点头哈腰地退开了。那纸上的名字,便是他心中预想的「切割」印记。
望着陈光蕊提着鱼竿,领着那莽撞武夫离开驿馆的背影,驿丞暗自嗤笑,都这时候了,还想着钓鱼?怕不是被吓疯魔了!这新科状元的锦绣前程,怕是要栽进这无底漩涡里了。
此时,长安城东,另一处略显清冷的府邸中,气氛却截然不同。
榜眼张昌龄坐在孙伏伽下首,正唾沫横飞地讲述着清晨的「惊魂」见闻,语调带着劫后馀生的得意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孙公您是没瞧见!那驿丞的脸色,活像抹了锅底灰!金吾卫的刀光都映到永兴坊了!依学生拙见,王珪丶韦挺已是昨日尘灰,那魏玄成魏洗马……」
他做了个向下抹脖子的手势,压低声音,环视厅内其他几位依附孙伏伽的新晋进士,
「此人头落项上,也就一两日的功夫!秦王……不,太子殿下此等雷霆手段,东宫余脉已是树倒猢狲散,朝局……即将清朗!」
厅内响起一片压抑的附合声,带着恭维和庆幸。
孙伏伽端着茶盏,眼皮微垂,嘴角紧绷,鼻腔里似有若无地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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