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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涩的海风卷着碎贝壳刮过礁石，阿海在渔船的甲板上刻下第一百三十七道划痕。每道划痕都浸着血丝，那是他跪着刻字时膝盖被铁锈磨破的伤口。他对着远处海平线喃喃："阿月，再等最后三天。"
    船舱里堆满青花鱼的尸体，腐烂的腥气熏得人睁不开眼。这些本该换钱的鱼全被阿海用渔叉戳烂了鱼鳃，只为取出传说中能治肺痨的"鱼喉珠"。三个月前，当镇上的巫医摸着阿月凹陷的锁骨说"除非龙王流泪"，阿海就疯了似的扬帆出海。
    "阿海哥，船板在渗水！"十五岁的阿旺抱着木桶尖叫。少年脚踝缠着截断裂的缆绳，那是七天前风暴突袭时，阿海为抢收渔网亲手砍断的。当时阿旺半个身子悬在船外，而阿海攥着渔刀的手背青筋暴起："阿月还在等药！"
    此刻船体发出垂死的呻吟，阿海却将最后半瓢淡水倒进生锈的铁锅。锅底沉着七颗染血的鱼珠，在沸水里泛着诡异的幽蓝。这是剖开第一千四百条鱼才攒下的，每条鱼被开膛时都抽搐着甩尾，像极了阿月咯血时蜷缩的模样。
    "咳咳...阿海哥别去..."记忆里阿月攥着他衣角的力道，比风暴中的船锚还要沉重。那夜私奔的小船在浪尖颠簸，肺痨咳出的血沫染红了她的白绸衫。阿海至今记得月光下她脖颈浮现的淡青色血管，如同即将断裂的渔线。
    渔灯忽然剧烈摇晃，阿海猛地撞向舱壁。咸腥的海水从裂缝喷涌而入，浸泡着阿旺青紫的脚踝。少年蜷缩在角落，怀里还护着那本翻烂的《龙王宝卷》，那是他坚信能找到神药的依据。"哥，你看！"阿旺突然举起半片鱼鳞，鳞片上竟有朱砂写就的偈语：以血饲海，珠泪自成。
    阿海盯着自己布满刀伤的手掌，突然抄起剖鱼刀划向腕脉。血珠坠入铁锅的瞬间，七颗鱼珠竟化作靛蓝火焰，将整锅水烧得嘶嘶作响。阿旺扑过来时，阿海已经将沸腾的药汁一饮而尽，喉管烫出可怖的水泡。
    "今晚...咳咳...去鬼见湾..."阿海的声音像是生锈的船钉刮过木板。那是渔民的禁地，据说海底沉着三十年前献祭给龙王的九十九个童男童女。阿旺看着罗盘上疯狂旋转的指针，突然想起老辈人说的：鬼见湾的漩涡，专吃痴情人的魂。
    子夜时分，渔船在墨色海浪中碎成木屑。阿海攥着装有药汁的鲨鱼鳔，在激流中看到成群的发光水母。它们触须缠绕着沉船桅杆，桅杆上绑着具具白骨，腕骨都系着褪色的红绳——私奔那夜，阿月用嫁衣上的红线缠住他手腕说："来世还要找到你。"
    当阿海挣扎着爬上岸，怀里的药囊竟完好无损。他踉跄着冲进茅屋，却见床榻空无一人，只留半幅未绣完的鸳鸯枕。邻居大婶抹着眼泪递来染血的帕子："月姑娘三天前就...临走前还抱着件血衣，非说是你捎给她的新嫁裳..."
    暴风雨在黎明前停歇，沙滩上搁浅的破船板间，阿旺的尸体紧紧搂着《龙王宝卷》。翻至末页的朱砂符咒已然模糊，唯有半句依稀可辨：...然情毒入髓，饮珠泪者，每逢潮涨便如万箭穿心...
    十年后的中元节，渔村孩童总说看见个跛脚疯子。他背着装满腐鱼的竹篓，逢人就掏出颗莹蓝珠子呢喃："阿月你看，龙王终于流泪了。"有醉汉用酒换他珠子，次日却被发现溺毙在鬼见湾，手里攥着的珠子原是半枚染血的人类臼齿。
    潮起潮落间，老渔民指着海天交界处的磷光叹息。他们说那是阿月的魂魄在引航，却不知每夜子时，海底的珊瑚丛中总有个男人在撕扯自己的胸膛。千百条发光小鱼从他裂开的伤口钻进钻出，宛如情丝难断，岁岁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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