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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天色昏暗的时候,靺鞨的中军已经集结扎营完毕,连着先围困着磁州的先锋军,看起来密密麻麻都是人。
温凌餐前在军帐里呆着,这会儿才出来,对幹不思说:“我拟了劝降磁州的诏书,让南梁那位废帝签名盖章吧,趁夜送到磁州城下去。磁州若是不听吩咐投降,正好是绝佳的借口。”
官家凤霄,被幹不思奇货可居般藏着,温凌也无法跟弟弟计较,好在幹不思汉文实在太差,这些文书的事情还得温凌及他手下幕僚来做,每每再到幹不思帐下关押官家的地方签字盖章,以表示此乃南梁的“圣谕”。
幹不思不敢耽误正经事,但是劝降诏书弄完,他就不想忙活了,对哥哥笑道:“阿哥,你怎么倒有个宵衣旰食的劲了?看,篝火都燃起来了,好漂亮的南梁小娘子们要开始唱歌跳舞了,你不是最喜欢音乐?还不过来享享眼福和耳福?”
第 134 章
靺鞨军驻扎在磁州城外几天, 知府杨泉和晋王凤霈的脸色就晦暗了几天。
两个人相对枯坐,张着冀王温凌命人送进来的“诏书”,看了又看, 看完就沉默着, 然后无意识地再翻看一遍,好像在打发时间似的。
杨泉终于率先开口:“这印章是真的……”
凤霈闷闷地说:“嗯。”
杨泉把诏书往他面前推了推:“您看,这字儿是官家的手书么?”
做弟弟的当然很熟悉哥哥的字, 那一笔纤瘦的字极富特色, 一看就是哥哥凤霄的手书。但那文字,看得人心惊, 继而悲怆。
“罪臣昏德侯凤霄遥念追寻当初盟誓所载:若有违斯约, 子孙不绍,社稷倾危。今则如其背誓,曷谓无罪?今既伏罪,宜从誓约,身已废为庶人,蒙上邦恩典,膺封昏德侯, 天恩戴德,感念涕零。思我梁之疆域颇亦广袤,今既改氏,山河社稷理应奉于上邦。然上邦皇帝念其王师此行, 止为吊民伐罪,本非贪图疆土,故宜整顿山河, 纳降土地,别择贤王, 立为屏藩,以王兹土。” (2)
纸上点点泪痕,褶皱一片。
另外带了一小片夹片纸条,上面亦是官家的手书:
“霄为大臣所误,追念痛心,悔恨何及!弟;在磁州,冀王察王已知,并无断我凤氏宗嗣之意,弟勿以兄为念,而当念我百姓辛苦流离,勿使之再陷兵燹。弟宜开城,容我兄弟再一聚首,日后兄归刑于析津府,弟可续我朝宗庙。兄霄再拜掩涕。”
这封私信当然也是在靺鞨监视下写出的,但看语气之愧悔,用情之真挚,官家应该也是真心实意写就的。
默然了半晌,杨泉瞟了瞟嘴唇颤抖、手撑着额角掩住双眼的凤霈,终于试探着说:“这个……大王,卑职寻思官家与靺鞨两王的意思,只要投降,便不屠民,也愿意留存官家与大王,以延宗嗣。毕竟,汴京都降了,官家的降表都递了……”
他有些欲言又止:两封信连起来看,似乎靺鞨人有改立一位皇帝做大梁傀儡君王的意思?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凤霈?
他刚刚已经在心里盘算过半日了:先帝子嗣不丰,生了十个儿子,只剩四个活到成年。三皇子凤震为吴王,打发在吴地就藩,天高路远;六皇子凤是个肥胖的跛脚,走两步路都喘,这次靺鞨打过来时,他在山东的藩府听到后吓得坐船想逃,结果翻入黄河,救上来呛咳不止,年纪也大了些,径自就去了。尚有些远支的宗室随着被俘的队伍就在城外,如果要立新君,应该早就昭告天下了。
杨泉暗自琢磨:虽然肯定是个傀儡,但是傀儡也是皇帝呀!自己要是把晋王服侍好了,将来不定就是从龙之功。
于是他陪着笑脸说:“大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既然官家圣谕都下了,臣等也不能抗旨不是?”
但没想到,凤霈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大王……大王……”杨泉手足无措,端了茶水,他不喝;想去捶肩,他甩开;最后递了一块手绢,晋王才接过擤了擤鼻涕:“我们兄弟怎么这么命苦啊!”
杨泉没办法,对门口的丫鬟一使眼色:“叫燕国公主来劝劝大王吧。”
没想到,凤霈见到女儿凤栖,越发哭得捶胸顿足,连凤栖都被他狼狈的模样惊到了,到身后抚背安抚了半天,凤霈才缓过气来,指着凤栖对杨泉说:“我这女儿在冀王温凌心中已经是个死人了,要是冀王知道她还活着,不知会有怎样的雷霆之怒。我如今身边只有这个女儿了,要是落入他的手中生不如死地被折磨着,我还不如现在就陪了她去了!……”
原来是爱女儿而不忍。
杨泉劝道:“不会的!”
凤霈却不依不饶:“怎么不会?即使不会,我能拿女儿的性命来赌么?赌输了谁赔我个女儿么?”
直视着杨泉。
杨泉被他盯得发毛,心想:得嘞,反正温凌也不知道你女儿还活着,乖乖投降后,瞒住一个人应该不是难事;不然看凤霈这疯子似的神色举止,只怕要拒绝投降?那城破之后我作为守城疆臣,我还有命在?还是花花轿子人抬人罢!
于是他说:“大王放心,既然冀王不知道公主活着,那就好办!我们开门张鼓乐投诚,靺鞨人肯定不会为难。公主先藏于卑职家的后厨委屈一下,若有机会,再送出城就是。”
他心想:若是靺鞨真让你当皇帝,连送出城都不需要,以后不要公主之名,而有公主之实,跟着你好吃好喝养在宫里不就是了?
他心热极了,觑见凤霈果真慢慢不哭了,也就明白意思了,连连点头:“大王放心!只管放心!”
杨泉极其客气,简直不对劲。凤栖看了看父亲,凤霈向那张诏书和私信努了努嘴。
凤栖拿起看了看,脸色渐渐发白。
凤霈握着她的手,捏了捏:“亭卿,为父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凤栖知道,杨泉必然对投降和投靠新君非常心热,而她是如今形势下最危险的。父亲这意思是要杨泉答应保她。
她眶子酸热,好半天终于哭出声来。
而她的爹爹,只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叹息。
父女俩相对掩涕,直到回到自己所居的公馆,也没有止住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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