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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家人们的血。
他怎么能恐惧家人们的血呢?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血里坐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捡回理智的,他坐在那里,心想他就在这里,等着杀了谢家满门的人回头,他学艺不精,却也总有办法与那人同归于尽,做个明白鬼。
可他等了很久,到漫天的血都干涸,却什么都没有等来。
他也想过自戕,可剑都在脖子上了,他的胸膛里却又涌动着太多的不甘心。
直到他的应声虫延迟太多地响起了一道声音。
“阿满,跑,别回头。”
那是他大哥谢晏兮的声音。
他的声音冷冽,没有什么起伏,分明下一刻就要死去,却依然沉静。
谢玄衣过去最讨厌他兄长这样仿佛万事万物都不入他眼也不入他心的声音,觉得他就像一个毫无情绪的假人,肯定是在三清观修行修得六亲寡淡毫无人气了,等他下次去三清观,高低要找他师兄的师父多说两句,若是修行修得没人味了,还怎么平妖救世。
但此刻,他听着简简单单的这六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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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凝辛夷谢晏兮》 130-140(第2/18页)
字,却竟然蓦地落下泪来。
那样的镇定与平淡,像是所有动荡与惶然之中最轻柔的安慰,仿佛天塌下来,也有他兄长撑着,来让他活下去。
跑,别回头。
他被这几个字驱动,像是一具傀儡一般,从满是血腥的院落中跑了出去,等到他回过神来,他竟是跑回了最初看到这一切的地方。
然后他慢慢走到了自己埋下木匣的地方,沉默地用手将那个匣子挖了出来。
匣子里的银票和金花生,竟然成了他最后的依仗。
他抱着那个木匣子,终于止不住地痛哭出声。
等到他看着佛国洞天的高僧为家中人祝颂,看凝家家主凝茂宏遣人来此,为家中人收敛入棺木,一路移入白沙堤的祖坟之中,立了碑,等到这些喧嚣全都散去,那座墓冢再度回归最初的寂静无声,他才慢慢地踏了进去,然后在列祖列宗面前磕了三个头。
然后用木匣中的这些银两和金花生做路费,一路跋涉到永嘉郡,不回头地踏入了那座长水深牢。他身无长物,学艺不精,不敢打草惊蛇,也不能迈入任何一个旧识的家中,他草木皆兵,漫天之下,无人敢信,唯有隐姓埋名,从头开始。
他可以不回头,也可以跑,但他总要一个真相。
种种过去的思绪在他脑中一晃而过,那一片呛人的灰尘落下以后,谢玄衣的眼睛也适应了这里的黑暗,看清了这地底空间中的景象。
是墓冢。
谢家的墓冢里,牌位林立,每一座牌位上都银钩铁画地写明名讳与生卒年月,便是后来凝茂宏收敛的那些牌位稍显简陋,却也字迹工整。
哪里像这里。
一个又一个的坟头高低错落,有的前面歪斜一块木板,上门用的漆干了大半,也有木板上刻了字,字却歪斜如稚儿,只简单一个名讳,写清是某某某之墓。
但更多的,是无名的坟头。
坟头层叠,无名无姓,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要往何处去。
谢玄衣矗立片刻,只听得身后来处有一枚小石头投入其中的声音,在空旷的墓穴之中碰撞出一串回音。
这是等在上面的人询问他的方式。
谢玄衣折身回去,抬头向上看去:“是墓穴。”
元勘也是一惊:“墓穴?地下墓穴?”
他边说,已经先落了下来,四处打量,显然很是惊奇。
凝辛夷落地以后,心中也难掩震惊,她轻声道:“来雁门郡前,我还是看了几本风物志的。雁门郡黄沙漫天,土山少树,河流湍急,泥沙堆积,且少雨干旱。当地居民通常会选择靠近山顶的平地作为墓葬之处,毕竟靠山吃山。这么大一处地下墓穴,要耗太多人力,他们又为何要将这些人葬在这里?”
谢晏兮走到坟头前,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地上的土,又从坟头最下面抹了一点土出来,看了看,如此一路探向前。
满庭留在地面照应行动不便的程祈年,元勘点着一个火折子就要过来,便见谢晏兮已经自己手指一晃,燃起了一抹离火。
那样不灭的火色比火折子的光要亮很多,也不知是不是凝辛夷的错觉,她在望过去的时候,却见元勘的脸上有着欲言又止的担忧,却又在火光下消散,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等到看清手指尖的土,谢晏兮才道:“这些坟头下面,或许都是衣冠冢罢了。”
看到凝辛夷不解的目光,他继续道:“一来,若是抬棺入土,棺椁占地不小,坟头必不可能相互之间离得这么近。二来,这土都是地表的新土,若是沉棺入地,挖出来的土会与新土混合在一起被埋在地下,坟堆也会留下一些地底土的痕迹,但这几个坟头下面,全是地表的新土。”
他指尖的火摇曳,带着几人的影子与坟头打下的阴影一并拖出长长的黑,坟头交叠,密密麻麻,不知凡几。
如果他所说的没错,这里竟然全部都是……衣冠冢。
什么样的衣冠冢才要这样隐匿于地下,什么样的村落中才没有男丁,乃至夜晚都不点灯,似是生怕被发觉这里还有一个村落?
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了一个答案。
尸骨未还,尸骨不能还。
是那些为了前朝效命,再也无法从澜庭江的彼岸回来的将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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