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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处渡口,原叫百脚渡。
仔细琢磨起来,分明和朱鸡桥是一对。
此刻,三县父母、州府官员、缙绅贤达等逐鹿地面上有头有脸的全到齐了。
包括襄水附近村子里的里正保正,还有驻军指挥使与原该在家等着做寿的马老太爷,都叫抬着过来了。
这一个个平素这个与那个有隙,此人与彼人交恶,文恬武嬉尿不到一个壶里,眼下却是排排站岸边,个个急得火燎腚,跟产房门口的老少爹似的。
知州当然也到了,这回的事没法善了,他和马家都得悬。
因此,他转得格外勤快,地皮都踩秃了一大圈。
“大人,寻遍渡口上下十里,并未发现昱王殿下。”
知州梁守拙攥着肥短的手指,掰出了“咔吧咔吧”声,又急又怒道:“十里没有就十五里,十五里没有就再往河底找,找不着殿下,咱们都完了,都完了啊!”
“父亲,父亲您别急,定会找到的。”粱九娘全无白日里的娇蛮,上前几步欲搀扶其父,哪知刚扯住袖子……
梁守拙猛一甩手,将她推了个趔趄,险些翻下河岸去。
她勉强站稳了,脚下又一崴,摔在了地上。
“定会找到?要不是你,能出这事?你想要逞威风,耍马家姑娘的脾气,也不先问问这是根蒿草还是座真佛?
你这猪脑子!跟你娘简直一个德性!粗鄙无知,丝毫没有大家闺秀该有的风仪气度,成日只会惹事,若不是她姓马……”
梁守拙生得圆胖,眉目间却依稀能见昔日风采。
只是此刻,在岸边憧憧火光掩映下,他背光站着,眼中只余一片浑浊与凶恶。
仿佛正在撇清指责的不是他亲闺女,而是什么沾上了甩不脱的脏东西。
“父亲!父亲您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母亲——”
粱九娘毕竟年少,委顿在地边嘤嘤哭泣着边按揉着脚踝,还拿眼睛不住去瞟那瘫坐在椅子上的外祖。
而梁守拙对此只是从鼻孔中哼出个意味不明的冷笑,阴恻恻道:“今夜你就在这儿跪着,跪到寻着昱王殿下为止。
若寻不着,你也不必回了。索性死在外头,也好过在府中被捉了去现杀头。”
言罢,他一甩手,直接拂袖而去。
“父亲!父亲您不能不管九娘啊父亲……”
……
夜色逐渐浓稠,像是一张不透光的绸缎,铺展开来时被夜风吹皱,又叫河岸边星星点点、不断游移跳动的火苗燎着了边缘,烫出或收缩或卷翘的金红色凹凸。
火把的光同时又溅落在河面上,将那深幽静谧的水一圈圈打碎揉散,连成了一片跃动着的碎影。
水波流转间,粼粼闪闪,叫人一时不知是天边火还是水中焰,倏忽染透了行人面。
这一幕明明是搜救,却流火浮灯,更像是一折有关贵族少年生死谜团的剧目或是庆典……
小渔船上,柴善嘉盘着腿,半靠在黑黢黢的篷内,一边嚼小鱼干一边探头看远处的热闹。
“他怎么来了?”
“谁?哪儿呢?”
她凑上去挤开霍十二,顺着他目光看去,“噫,周不器?阴魂不散。”
霍十二这时恰好转回来,鼻尖刮过了柴善嘉的脸颊。
一时间,软软凉凉,还有些许毛茸茸。
霍十二顿感心头一跳,支吾半天也没说出句囫囵话来。
“他……该不会寻你来的?说起来,你是如何与他走在一处的?”
柴善嘉正看得起劲。
河岸那边不知为什么,依稀在上演家庭伦理大戏,哭嚎就算了,嚎着嚎着都唱起来了?!
要不是他们寻的这小破船被挤在后头老远,她这会儿恨不能抡起胳膊拨水过去听。
因此,她压根没注意霍十二嘀咕了什么,随口道:“不能不能,寻我做什么,报仇吗?
我上辈子抱他孩子跳井了吗?嘘!我听着那边什么大嫂子小嫂子,马夫人如夫人的,快快,你也来听听!”
霍十二:“……”
片刻,耳朵都长了也没能听清到底怎么个事。
柴善嘉这才转脸瞥向霍十二,起初还没在意,定睛一瞧,他脸色红得异常。
遂警觉道:“你怎么了?你该不会是——”
“别瞎说,我没事。”霍十二飞快转开脸,向着完全没八卦可看,黑黢黢的河尽头看去。
柴善嘉皱眉,柴善嘉伸出手,柴善嘉丝毫没有顾忌的双掌贴住少年面。
搓搓搓!
换成手背,贴贴!
他扭着脑袋不肯转回来配合的样子,活像个叛逆期顺拐的驴。
柴善嘉才不管呢,直接暴力把他脑袋扭回来,继续搓了两下,判定道:“看吧,着凉了吧?叫你换衣服,非裹个斗篷不肯换。
藤萝紫配菜瓜绿怎么了?那叫撞色!看你,落水一身湿,一湿小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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