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0章 一团乱麻  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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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两个牌友息事宁人,讲:“打牌,打牌,黄伯伯,侬是阿拉的大阿哥,就少讲两句算了。”本意也就是劝黄伯伯毛病刚好,不要劳神。
    肖光棍却觉得有人帮腔,占了上风头,人来疯了,鼻头里又哼了一声:讲:“黄伯伯,侬以为救过汪老太婆就是积德?侬晓得伐,侬救了一个特务,上天惩罚侬,让侬生癌了。侬还自以为积了德!想得出的。”肖光棍眼睛看也不看黄伯伯一眼,笃悠悠地讲着。
    肖光棍讲闲话没清头,讲豁边了,戳到了黄伯伯的心头上了,黄伯伯气得手里的一副牌狠狠地掼到台子上,“砰“地一下立了起来,手指头指老肖光棍:“侬今早吃污了,讲闲话臭气熏天啊!”
    想不到今早肖光棍像吃了豹子胆了,一点不买帐,一面故作低头理牌,一面阴笃笃地讲:“看侬一副生病生得要死快的腔调,还想打人啦,侬倒动动看!”
    索性大吼大叫地吵一场,黄伯伯也能够接受得,黄伯伯最恨的是白相阴的,看到肖光棍一副阴势腔,火就直窜脑门了,一把掀翻小台子,要扑向肖光棍。
    黄伯伯毕竟大病初愈,人还虚脱,猛地一用力,头脑里血液跟不上,刚刚迈步,人恍惚了一下,眼门前一黑,倒了下去。
    牌友七手八脚冲上来扶黄伯伯……
    肖光棍一看眼门前的腔势,晓得惹出事体了,慌了,面孔涨得通通红。也凑到黄伯伯门前头,蹲下来帮忙……
    看闹猛的人已经钆满了弄堂口。
    坐在不远处的木头房子门口,纳着鞋底的宁波女人,看得清清爽爽,也听得清清爽爽,宁波女人也听说了有关台湾来“寻亲”的消息,心里总憋着一股劲,心里总想释放出来,却不晓得哪能释放出来,现在,一听肖光棍的闲话,正合心意,像帮伊出了一口长长的闷气,长长出舒了一口恶气,心里痛快多了。侬想想看,宁波女人和汪家好婆一有交恶,总归是宁波女人吃瘪,倒霉,原因就是因为严先生,因为严先生屁股不清爽,现在严先生变成救国救民的英雄了,翻身了。而汪家好婆屁股不清爽了,一前一后翻了个身,有点得意,喃喃地说:“这只汪老太婆也有今早,屁股也不清爽,看伊今后哪能做人。”宁波女人立刻长长舒了口气,心里有了像报复了一下的快感。
    宁波女人正在舒坦的辰光,却看到黄伯伯猛地立起来,接着就倒下去了,一想:不好,出事体了,一刹那功夫,已经飞快地冲了过去……
    调转是前一腔,宁波女人处处受堵,心灰意冷的辰光,肯定懒得管闲事,也不会冲上去钆闹猛。这两天严先生平反了,而且是有功之臣,眼看就要荣光回归了,尤其冤家——汪家好婆屁股不清爽了,宁波女人心情变好了,又恢复了老脾气,欢喜管闲事了。
    宁波女人冲了过来,拨开看闹猛的人群,蹲到黄伯伯门前头,朝两个牌友和肖光棍讲:“不要瞎搬动,当心出毛病。“宁波女人有点医疗常识,假使脑溢血不好瞎搬动。
    两个牌友和肖光棍一听,吓得不敢乱动了。
    宁波女人轻轻抬起黄伯伯的头,让黄伯伯的靠在了自家的怀里,轻轻揉着黄伯伯的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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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伯伯也不是旧病复发,也不是脑溢血,只是起得过猛,眼睛发黑,倒到了地上,在地上困了一歇,静下心来,慢慢就复原了体力,睁开了眼睛。
    宁波女人一看没有事了,白相人嫂嫂的腔调又出来了,充起了老大,数落起来,对肖光棍讲:“黄伯伯身体刚刚痊愈,伊还大侬两岁,哪能好闲话瞎讲,刺激到伊,侬负责得起责任伐?“又对黄伯伯讲:“黄伯伯侬也多管闲事,汪老太婆屁股不清爽,是不是做过特务,伊自家总归晓得的,还不许人家讲两句闲话啦,老虎屁股摸不得啦。听听有好处的。”宁波女人一副大阿姐的腔调,两头摆摆平。
    大家也任其数落,并没当一回事体。
    等到李家婶婶听到消息奔到弄堂口,黄伯伯已经爬起来,朝屋里走了。李家婶婶急奔几步,上前扶牢黄伯伯,也嘀咕几句:“毛病刚刚好,打啥断命的牌,有辰光,困困觉不好?”
    黄伯伯晓得理亏,也不响啥,跟牢李家婶婶回去了。
    事体到此为止,本来也就结束了。偏偏这一天汪家好婆不在家,汪家好婆一回来,就有人传闲话了,传的闲话是斩了头去了尾,只讲宁波女人在弄堂口讲:“汪老太婆屁股不清爽。做特务。”这种斩头去尾的闲话,把宁波女人讲的闲话的本意思全部颠覆了。
    汪家好婆一听火马上大起来了。其实关于“寻亲信”的各种各样闲话蛮多。汪家好婆心态蛮好,其他随便啥人讲过啥,汪家好婆都是听过算过,统统当伊放屁。就是听不得宁波女人讲点啥不中听的闲话,因为两人心里有疙瘩,有怨气。现在,宁波女人居然当众讲自家“屁股不清爽,做特务”。再连想到前一腔,宁波女人到自家门前头摆龙门阵,气势汹汹,骑到了自家头上来,要拿汪家好婆一口吞下去的腔调。顿时新仇旧恨统统涌上心头。
    有人还添了一句:“宁波女人屋里的严先生要回来,稀奇煞了。鸡屁股上插长毛,想充当凤凰了……”
    汪家好婆也听到过,严先生平反了,要回来了,宁波女人又圆满了,汪家好婆本来就对宁波女人重新光亮起来,心有不甘了。如今伊趁势还要骑到自家头来拉屎。在汪家好婆受伤的心上头撒了一把盐,汪家好婆痛心竭肺起来。
    这一夜天,汪家好婆越想越气,越想越困不着了,脑子里翻江倒海折腾了一夜天,一夜天都在想,也要让宁波女人当众出出丑,就算严先生回来了,也要让宁波女人在严先生面前抬不起头,从此让?宁波女人?在严先生面前不好做人。
    汪家好婆足足想了一夜天……
    第二天早上,弄堂口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失物招领,失物招领几个字是用红?粉笔写的,下面贴着一封信,就是小三子丢失的那封信,宁波女人在信中写着:决定打破旧观念,离开上海,到山东去找煎饼老头结婚,决定做山东人,云云……
    看热闹的都是弄堂里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又是一片众说纷纭。
    正当弄堂里的人看着?热闹?的时候,人堆后面来了个陌生人,只见陌生人穿着一套干部服,戴顶干部帽,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提着个小提?箱子,伸长脖子,透过人头缝隙认真地看着墙上贴着的信。看完信,低头沉默片刻,轻轻拨开人群,挤到了墙边,放下小提箱,拔出别在上衣口袋里的钢笔,在信的空白处,工工整整地写上两个大字:祝福。
    围观的人一下子都静了下来,都用各种各样的眼神看牢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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