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53 章 外公去世(中)  我们都是九零后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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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级田字格本上画着太阳似的圆圈,是外公模仿她写的“日”字;初三物理笔记扉页粘着片枯叶,背面是老人用烧火棍烫出的歪扭字迹——“闪电是天上的灯”。

    三姨婆的绣花鞋刚跨过门槛,线香便齐齐矮了半截。九月跪在草席上,看那双缀着珍珠的鞋尖在水磨青砖上打转——鞋面绣的锦鲤缺了只眼,是前两年端午她扯坏的,外公连夜用竹丝补了片荷叶遮掩。

    “节哀。”三姨婆的银镯磕在供桌,震得陈皮糖纸簌簌作响。老人枯枝似的手从提篮里掏出个竹篾编的升学塔,塔尖粘着褪色的三好学生奖状:“你外公年初就托我备下的……”塔身第八层的篾条突然崩断,露出里面塞着的粉笔头——全是九月月考时用剩的,不知何时被老人攒成了塔芯。

    大舅公的军用水壶撞响门环时,纸马的眼珠突然转向西窗。这个参加过反击战的老兵,正从帆布包里掏出二十三枚子弹壳,挨个摆在棺材头:“老林哥说要拿这个当镇纸,怕九姑娘写作文没气势。”最末那枚壳口塞着卷纸,展开是撕碎的作文草稿,弹壳内壁用篾刀刻着“开头要响”。

    二姑妈带来的搪瓷盆惊飞了梁上家燕。盆底糊着层发硬的糨糊,混着九月幼时的算术草稿纸。“九八年发大洪水,你外公抢出这个盆当澡盆。”她抹着眼泪敲响盆沿,铁勺刮擦声里竟飘出《九九乘法表》的调子。

    最末进来的是驼背的六叔公。他卸下背篓倒出三十六个竹编小人,每个掌心都粘着粉笔头:“老林哥说这叫文曲星阵,要摆在你书桌东角。”小人衣摆用烟盒纸裁剪,隐约可见“2008高考必胜”的字样。当六叔公摆到第三十六个时,小人突然散架,竹篾间飘出张泛黄的田字格纸——是九月初学写字时描的“永”字,被外公浸了桐油做成书签。

    香炉突然爆起火星,三姨婆的升学塔腾起青烟。九月在缭绕的烟雾里看见,每个亲戚的祭品都藏着她的成长印记:褪色的红领巾绞成纸马缰绳,高考模拟卷糊成引魂幡,就连撒落的纸钱都是用她废弃的草稿纸裁的,墨迹未干的公式在火光中蜷曲成灰蝶。

    当道公摇响最后一声法铃,八仙桌上的搪瓷缸突然倾覆。褐色的药渣在青砖地上漫成河网,九月的倒影碎在涟漪里,恍惚看见外公蹲在灶台前煎药的模样。老人总把药渣倒在特定方位,说“要让病气顺着龙脉走”——此刻这些蜿蜒的痕迹,正连成她从老宅到考场的路线图。

    (五)

    露水还在竹梢凝着霜,道公的铜锣便惊飞了檐角家燕。小舅舅攥着孝杖站在天井,看舅公们把棺材抬上两条春凳。桐油刷过的棺木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她忽然发现侧板有道歪斜的刻痕——是十岁那年偷玩篾刀留下的,外公当时用松脂细细填补,说等小九出嫁时要当嫁妆。

    八个抬棺汉子的绑腿浸透露水,正用方言争论扛杠方位。道公摇响法铃的刹那,晒谷场上的纸马突然被风掀起。竹篾扎的骏马眼珠是九月用过的玻璃弹珠,马尾粘着她高三掉落的发丝。纸轿帘子上的“福”字缺了半旁,露出底下数学公式的草稿——老人竟把孙女的演算纸当裱糊料,余弦曲线在晨风里抖成送魂幡的流苏。

    “孝子摔盆——道公拖长的尾音惊起满院鸡鸭。大舅高举瓦盆的手突然僵住,陶器裂缝里卡着半截粉笔头,是外公生前在门槛教她写名字用的。瓦盆坠地的脆响中,数学公式的碎片与陈皮糖渣齐飞,混着公鸡突然的啼鸣,在青石板上炸开命运的谶语。

    撒米环节,由长子长孙抛洒,装粳米的竹簸箕却传到了大表哥手里。米粒间混着二十三个粉笔头,从她一年级到高三用剩的笔头,每个都裹着卷烟纸,纸上用篾条压出她各阶段的成绩。

    抬棺起步时,西南方突然卷来阵怪风。纸钱如雪片倒飞。送葬队伍行过晒谷场时,道公突然往棺木泼了碗雄黄酒。酒液顺着棺缝淌下,在青砖地上冲出个歪扭的“林”字。九月突然记起某个暴雨夜,外公蹲在檐下用竹枝教她认姓氏,老人说“双木成林就是遮风挡雨”。此刻那水写的字迹正在朝阳里蒸腾,化作2008年深秋最烫的雾。

    在村口老槐树下歇棺时,九月发现树皮新刻的印记。二十道横杠叠成宝塔状,每道旁都钉着铁皮蛙壳——是她每年生日外公藏的“压岁蛙”。最高处那道刻痕粘着片陈皮糖纸,糖纸背面用篾条压出句话:“九月考上大学那天,要回来数蛙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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