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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西宫大殿又深又阔,日光能打进来的地方不过六七尺的距离。
日光不及之处,虽刻镂施彩,绮编帷帐,但仍是暗压压的一片。
因而外头虽是青天白日,殿内也依旧要列烛高照。
你瞧这座前自有八珍玉食,桂酒椒浆,高高的连枝烛台映得大殿金碧辉煌。
凤鸟衔环铜熏炉与瑞兽博山炉悠悠焚着香,宫人婢子垂头拱袖跪在两旁。
而那两列食案之间,又宽又长的云雷纹毯自西太后的凤座开始,沿着大殿中央向外直铺九丈高阶。
真是好一副天家的气派。
可谁又天生高贵呢?
这王宫,天生就是魏氏的王宫吗?
这凤座上的娘娘,是生来就做了娘娘吗?
就连惠王的父辈从前也只是侍奉晋君的公卿罢了。
因而阿磐没什么好难过的,她私心里也并不曾因了西太后的这句话觉出自己出身的卑贱来。
正如一旁的人曾说,要向前看。
向前看。
进大梁门前谢玄父子的对话,她是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这大梁,你要吗?”
“要!”
“这魏宫,你要吗?”
“要!”
“这魏国,你要吗?”
“要!”
因而早晚有一日,这王宫都得是谢玄的王宫,这魏国的每一寸,也早晚得是谢玄的疆土。
凤座上的人,又能在那里坐几时?
想通了这一点,还与她论什么高低贵贱呢。
因而也不必锋芒毕露,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谢玄笑了一声,那凤目朝主座望去,“依你看,谁配呢?”
西太后轻抚云鬓,华贵的袍袖碰得金步摇微微轻晃,须臾才笑,“吾只是说句玩笑话,不必当真。这世间男儿,谁又不爱美人呢?”
这一笑,也笑得风情万种。
是了,西宫太后不过也才是二十四五的年纪。
又因锦衣玉食,保养极好,不曾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罪,看着也不过就是二十出头的模样罢了。
小惠王在对面耷拉着头,谢玄在一旁,他到底是不敢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
小惠王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直埋头喝酒啃肉不敢抬眉说话的人,忽而抬起头来十分兴奋。
“哎?仲父——母后——仲父——母后——哎?寡人突然灵光一闪,仲父与母后俱是身份高贵,你们听,仲父母后,仲父母后,东壁西宫,东壁西宫,啊!”
小惠王每说一句,都似鼓点一样,一槌一槌地往众人心头打下来。
除了小惠王鼓点一样的话,还有谢玄手中的角觞在一下一下地叩着青铜案。
偌大个正殿,除了西太后,一个个脸色骇白,竟无一人敢说话。
再去瞧谢玄,面色阴沉,冷凝得要滴出水来,一双凤目犀利凉薄,正阴沉沉地睨着手舞足蹈的小惠王。
偏生小惠王,酒劲上了头,似突然想通了什么,新王后一直伸手去拽他的冕袍,他却浑然不觉,一边凝眉轻斥着新王后,“扒拉寡人干什么!起开!起开!”
一边又兴奋地面色通红,“好啊!母后雍容端方,仲父英明神武!也唯有母后与仲父才是世间最配啊!好啊!不如母后去......”
话未说完,便听西太后轻斥一声,“大王,住嘴。”
小惠王满眼冒光,“母后,不如母后去东壁,寡人就娶了磐......”
谢玄笑了一声,“阿罂,过来。”
小惠王闻言晃晃悠悠地起了身,大鹏展翅一样伸着双臂,嬉皮笑脸地凑了上来,“来咯!来咯!阿罂来咯!”
说着话,蹦着跳着来到了谢玄面前,一双宽大的君王冕袍往下垂着,几乎要垂到软席子上去,招惹的谢砚咯咯大笑,“他!他!”
这是谢砚第二次见魏惠王了。
七个多月的稚子还不知道这一生又能见惠王几次。
殿里众人无不吊着一口气,阿磐下意识地就把谢砚的脑袋往后拢着,捂住了他的双耳。
先前在邶宫之中,长平侯只是提了一句“西宫太后”,不就惹恼了谢玄,扬言要断了他的口条吗?
你瞧,魏王父上一句还是和颜悦色地问话,“娶谁?”
小惠王笑嘻嘻的,一开口就是一股的酒气,“仲父娶母后,阿罂娶磐姐姐!”
小惠王必是大醉了,他若是还有三分的清醒,就必不敢在谢玄面前口出狂言。
那人不知怎么,忽地嗤笑一声,勾住小惠王的冕服袍领,把小惠王勾得身子前倾。
谢玄身量多高啊,足有八尺之余,便是在软席上跪坐,也几乎与十一岁的小惠王齐平。
小惠王还涎皮涎脸的,“嘻嘻,仲父找我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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