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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张文景打开电报,里头不过孤零零两个字:家贫。

    沈从之这是算到他要发电报骂人,提前后退一步,把手一摊,表示自己口袋光光,发不起电报,更懒得和他争。

    张文景气不过,将电报稿纸拧成一团,提笔又写:少来,不过一字两角银钱,我出!

    他写完,递给小阿七,让她去电报局发给沈从之,接着又转头看向徐志怀,提议两人出去散散心。

    徐志怀婉拒,说要去新厂办事,等晚上再说。张文景说行,又说自己要去市政府走一趟,问徐志怀借他那辆福特汽车。徐志怀点头,让他直接跟司机说。讲完,他叠好沈从之发来的那短短二十余字,放入裤兜。

    新工厂建在杨浦,乘车过去的路上,徐志怀一件件想着自己要做的事。他想了很多、很久,可真到了,又一下无从做起。站在二层,他俯视着流水线上的装配工人,觉得周遭一切是如此井然有序,反将他衬得格格不入。

    这是徐志怀从未有过的感受,仿佛一只终身紧闭外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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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蚌,不知怎的,被一粒细小的白沙侵入了。现在这粒沙子卡在他的心头,只稍稍一想,便能感受到那种硌人的滋味。

    但这不对。

    他们已经是要离婚的人了,等签完字,各走各的路,她坐不坐牢、坐几年牢,干他什么事?她不是喜欢那个姓于的小子,叫他去救啊?自己选错了路,又怪的了谁?

    徐志怀胡乱想着,朝兜里摸去,想拿银质的烟盒。手伸进去,指尖却碰到那张电报稿纸。沈从之的话如烛火一般,在他幽暗的脑海深处闪烁——“再岁出狱,无所恃赖,必沦落为妓”,是的,徐志怀内心深处一直清楚会有这个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他只是强逼着自己不去想。是为了报复她吗?也许。毕竟离婚总这样,一方想叫另一方跪地求饶,为此不惜变得比最深的仇人还要面目狰狞。

    可当沈从之将这种可能说出来,赤裸裸摆到他跟前,徐志怀又跟后脑勺挨了一闷棍似的,头昏眼花,摸不着一个方向。

    他一面为自己从未有过的优柔寡断感到耻辱、愤怒,一面在想,难道他真要对自己说“无所谓,到大马路接客也是她自找的”?不,这话他真的……真的……

    徐志怀长叹一声,转身回办公室处理报表,直到傍晚回家。家里突然缺了女主人,晚饭也一时没着落。新厨子还没找到,家里做不了大菜,至多让吴妈去煮个面、炒个白菜,或是打电话给饭店,再派人去打包点饭菜回来。

    别墅的窗户全开着,徐志怀坐在沙发上,眼见赤红的太阳一寸寸沉落,稀薄的云层也逐渐消散,留下一片清亮的蓝夜,像凝固的海。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屋内外寂静。

    第一百零二章  孤独者  (下)

    徐志怀起身接起,是张文景。他人在五马路的一家宁波堂子里,招呼徐志怀去喝酒。徐志怀也没别的事可干,欣然答应。

    别克轿车绕过三菱洋行大楼,开上广东路,徐志怀瞧见了停在楼下的福特车,便让司机停下。堂子里闹哄哄的,徐志怀一路走进去,到了相对僻静的座位,碰巧遇见一个宁波帮的伯父过来喝酒,身边是一个年轻的小脚女人在陪酒。两人简单寒暄后,徐志怀上楼,来到张文景跟前坐下。

    他点了两壶杨梅烧酒,几道下酒菜,白青色的瓷碟依次摆开,盛着糟鱼、咸螃蟹、醉泥螺和豆干,还点了两个宁波娼妓来陪酒。

    隔着一道帘子,穿过走廊,就是留客的卧房。

    来客如果想睡女人,就到那里另开房间。

    “我在这里有存酒,”徐志怀落座,“要不先喝我的?”

    张文景瞥他,笑道:“怎么,你常来?”

    “嗯,谈生意。”

    “有没有熟悉的姑娘?”张文景促狭地调笑。

    “有个会唱武林调,琵琶弹得还可以,把她叫过来?”

    “算了吧,我听不来你们浙江人的调调。”张文景并起筷子,眼神示意徐志怀身边的女人倒酒。

    十多岁的小姑娘,娇软的身子贴过来,脂粉发油满是茉莉香。她生了一张小圆脸,耳畔挂着珍珠耳坠,眉毛剃得极细长,是时下最登样的细弯眉,苏青瑶为了画这种眉毛,也经常拔眉,因而徐志怀知道。身上穿的是一件豆绿色的棉纱旗袍,学阮玲玉的样子,开衩到膝盖以上,露出修长的腿和一双踩着高跟鞋的小脚。

    酒斟满,徐志怀垂眸,朝她点一下头。

    少女抿唇而笑,用宁波方言同徐志怀搭话。

    “以前没见过你。”徐志怀道。

    “刚来两个月。”少女的嗓音很干脆,讲起方言像鹅卵石落到地上。“先生果真是熟客。”

    徐志怀不咸不淡地应一声,转回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从端午储藏到深秋的杨梅烧酒,甜味与酒味都十分醇厚,冰凉的酒液淌过喉咙,一路进到胃里,逐渐升温。

    他一连喝了三四杯,才拿筷子,夹起一块咸蟹。

    “许多年没回宁波了。”徐志怀忽道。

    “好端端说这话,难不成你要学从之,到乡下教书?”张文景挥动筷子,夹碎盘子里的糟鱼。

    “想想罢了,一回去就要应付人情往来,太花钱。”

    “回去也好,散散心,免得你触景伤情。”张文景说。

    徐志怀眼皮一跳,口气仍淡淡的:“胡说八道。”

    “这是事实。”张文景耸肩。

    他小口啜着烧酒,吃光了甜口的糟鱼,又与徐志怀聊了会儿闲话,顺带逗一逗身边陪酒的长三。男人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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