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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谢衍端起天青色的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却也不接茬,道:“帝尊不必拘束,且问无妨。”
师尊对弟子自然是知无不言,但圣人对帝尊不是。一个称呼,便可窥一斑而见全豹,谢衍难免有所保留。
殷无极听出了这四两拨千斤之意,也不像少年时与他争辩这些话头,以最激进的态度,来证明他到底爱不爱自己。他早已不再那样天真莽撞了。
他与谢衍隔着矮脚紫檀茶案,相对而坐。
夜寂无人,帝尊却正襟危坐,端出最雍容矜贵的帝君仪态,提及宴会上谢衍未曾详述的一句话。
“何为无我之境?”殷无极似乎是独自思索许久,此时静神凝眉,似乎在等待他的答案。
说到这里,他沉默半晌,提及当年登圣后谢衍的变化,那是他许多年里依旧耿耿于怀的事情,他像是有点难过,唇角的弧度微微拉平,道:“为什么圣人会七情六欲淡漠,是因为,您修的道吗?”
“并非。”谢衍看着他低垂了眉目,于是微微撩起丝绸白袍,调整了原先颇为随意的坐姿,以论道的态度正视他,道,“过去,为师曾教你的经史子集,可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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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渡魔成圣》 280-290(第6/18页)
“须臾不敢忘。”殷无极见他用回了师徒称呼,大抵是这个问题并不敏感,他乐意以圣位之上的先行者身份,教他一教了。
同样身为人之极限,圣位与尊位等同,只是说法、道统不一。
殷无极那日在紫气东来中闯过天劫,清晰地感觉到了根本性的变化。不同于他渡劫时,他在尊位之上,仿佛能够听到天下万民的声音。那是独属于人神之间的感觉。
但是,他的尊位不来源于天授帝命,而是成就于人间紫气。天道不会提点他,这世上唯一能够教他、且愿意教他的人,只剩下谢云霁。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谢衍沾了一些茶水,在茶案上轻轻勾画几笔,金光泛起,“凭空臆测、武断绝对、固执拘泥、自以为是。孔圣之言,意为杜绝此四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殷无极对答如流:“杜绝私人利益,杜绝歧视偏见,以公正之心为人、立政。”
谢衍道:“人有偏见吗?”
殷无极不假思索:“当然有。”他略略扬眉,似笑非笑,“仙道对于魔道,难道就不是偏见吗?魔修非魔族,而是人族,难道就沾了个‘魔’字,便要被仙门欺压——”
谢衍也不与他争辩,又问道:“既有偏见,既有个人意志,如何达到无我之境?”
殷无极一时卡了壳:“这……”
“所以,吾选择摒弃个人意志。”
谢衍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才道:“别崖当年曾与为师置气,是看不惯为师……不露喜怒,摒弃个人喜好欲望,觉得为师变了,不像个活着的人了吧。”
殷无极不答,他的确有过这么一段时期,甚至一度认为谢衍摒弃一切私欲,是为了舍下他。
于是他哑着嗓音,低沉道:“少时无知无畏,心中唯有师尊一人,眼界浅了。”
“有所好,就会被投其所好。无所好,才无所畏惧。”谢衍轻轻敲了敲桌面,当年的他听不懂这些,如今的帝君却能在寥寥数语中听懂了,甚至感同身受。
“听闻,帝尊在兴建魔宫时,裁撤用度,废三宫六院,只留政事礼祭等场所,一切大道至简,你之私利在何处?”
“……没有想过。”殷无极置于膝上的手略略握紧,“在兴建时,我只想到北渊生民离乱,若非为了尽快建立一个象征君权的中心,稳定局势,我甚至不打算修建魔宫。”
北渊洲没有过帝君,而他如今神权与君权合于一身,明明至高无上,就算纵情享乐也无碍,但他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其中根源,他没有仔细去想过。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谢衍见他垂目低首,执弟子礼在他面前,便忍不住多提点几句初登尊位的小徒弟。
“你做得对,你应当知道,北渊各地有各种邪神淫祀吧。你若不立正统,信仰不集中,百姓就会去信仰山鬼邪魔。”
“魔宫必须建,建在九重山龙脉,选址很好,是为公,而非为私。”谢衍略略起身,挑了挑烛灯的灯芯,让光亮更明些,照着被放下的竹帘,留下两个人的影。
“之前,甚至今日,你摒弃前嫌,求到仙门来,扣响吾的门扉……你的心中,已无有个人之念,私人之利,想的非是如何稳定政局,巩固个人地位,而是寻求打破北渊洲僵局,进步发展的革新之道。”
谢衍洞穿了他先前的种种行为。仙魔能有今日坐下谈的局面,少不了帝尊在其中斡旋,他为此私下低过头,放弃过仇怨,固然失却几分薄面,但政治总不能只做面子。
“原来如此。”殷无极的行动全凭自己的判断,倒是当真没有这般系统地剖析自己行为逻辑,今夜跪坐在圣人身前,听他金口玉言,收获良多。
他的眼神发亮,“天下为公,果真是圣人之行,本座收获良多。既然圣人解释了‘无我’,那么‘非我’又何解?”
听到此处,谢衍笑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他身侧,轻抚帝尊肩上的长发,道:“别崖,你叫我什么?”
殷无极侧头,让他把玩发丝时更方便些,眯起赤眸,笑道:“最初,学生叫您,‘谢先生’。后来拜了师,弟子又唤您‘师尊’。再往后,你我师徒之名不存,我身陷魔洲,心下不甘,平静时,规规矩矩地叫您‘圣人’,情绪激动时,便直呼您的姓名‘谢云霁’。”
他说着说着,唇边缓缓浮现一个旖旎的笑意,道:“……再到鬼界之下,您与我,做了一对幽冥夫妻,我便戏谑着唤您……‘夫君’,迄今还偶尔在床上叫呢。”
谢衍本是想提点他关于“非我”,结果被他这样一歪话题,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只得警告似的揉了揉他的耳廓,道,“帝尊就是这张嘴利害。”
“其他也利害。”殷无极又笑着与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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