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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封信,跨越几重山、几重水,隔了好几天,才抵达谢颖手中。
谢颖在脆弱的信封的承受范围内,尽可能地把自己的生活事无巨细地写了上去,还附上了几盘她近期比较得意的棋。
谢颖写:“请陆三段指点。”
隔了两个月,回信终于寄到。
陆长玫在信中说,多谢她寄来的棋谱。在乡下,没有同等棋力的对手,她只能在想象中和自己下,收到谢颖的棋谱后,心里总是想着这几盘棋,开心多了。
后来,谢颖每有进益,每取得荣誉,总是能在数日后收到陆长玫表达恭喜的信件。
信上,她的字遒劲有力,如古梅横生的枝丫,风骨卓然,似有无穷的、不屈的生命力,自墨迹之中漫漶而出。
离开棋队的第二年,陆长玫结婚了。对象是镇政府里的一个文职,她的初中同学,说话中气不足,慢声细气,举止有些古板,人不坏。她初中没读多久,就辍学去省里体校学棋,可这位初中同学竟然在相亲时立即便认出她来,说一直记得和她短暂成为同学的日子,那时候她是全班最聪明的学生,解题特别快。
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活的尘埃里颠仆太久,对方说一句记得她过去光彩熠熠的样子,她顿觉自己被拾起,珍重地拭净,无比感动。
谢颖的比赛和训练太密集,她无法请假去参加陆长玫的婚礼,在信里再三致歉。
陆长玫回复:“你不要来乡下。如果我有能力,我会去找你。”
第三年,谢颖在棋院里训练时,突然被教练叫去,说有她的信。
她以为是陆长玫,雀跃地奔向收发室。——是陆长玫的讣告。邀请她,陆长玫一生中唯一的挚友,来长洲乡下参加葬礼。
电视剧里常演,重要的人离开时,人会感受到征兆,或胸闷,或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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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她下围棋主打暴力净杀》 20-30(第3/16页)
她这段时间什么不舒服都没有,脸上的痘痘全消了,吃什么都很香,睡得也好,一觉睡醒就是下棋,还总是赢。
可她立刻就知道这不是什么恶作剧。陆长玫走了,从她的生命里生生地剥离,撕裂,她仿佛有一半只有陆长玫才能理解的灵魂,从此和她一起坠入沉沉冥府之中。
平生千载期,一朝成逝水。*
她推掉接下来的几场比赛,来到陆长玫的老家。
绿皮火车,卧铺一日一夜,再转几次汽车,终于抵达的那一刻,她顿时明白为什么陆长玫要她不要来。眼前的村镇黄土扬尘,山水残破,塘里铺满厚厚一层垃圾与藻类,酝酿一股腐烂的不洁气味。街边平房歪斜低矮,路上行人见到她这张陌生的面孔,都露出冷漠警惕的神情。
这样穷陋的土地,竟能生长出一朵黄玫瑰。优雅,美丽,聪慧。然后又带走了她。
在葬礼上,她看到了陆长玫的丈夫。这个男人,与她信里所写别无二致,她甚至找不到多余的词汇来描述他。她还见到了陆长玫的婆婆,小姑。一家人生得极其相像,站在葬礼堂前,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地面无表情,仿佛因为媳妇刚过门没多久,就麻烦他们家操办了一场葬礼,而有些不耐烦。
奠仪之下,只有她和陆长玫年迈的父母,哭得话都说不成句。
葬礼过后,陆长玫的丈夫将陆长玫的最后一封信,交到了谢颖的手上。
谢颖忍不住问:“她到底是得了什么病走的?为什么这么突然?”
男人露出迷茫的神色:“谁知道呢,镇里医院也看不明白。送进去两天,刚好一点,醒过来了,又过了几天,人就没了。”
谢颖在乡下又逗留两日,终于拼凑出陆长玫发病的经过:
棋院里,陆长玫组织学生们两两组队下棋。有两个五岁大的孩子,不肯好好下,一个下天元,另一个就挨着,一个长,另一个就往另一边长,一个拐头,另一个也拐头,把棋下成了两条紧贴着旋转盘旋的贪吃蛇,边下边嘻嘻笑。陆长玫巡视到这一桌时,气得脸色骤变,当场就把棋盘掀了,塑料棋子碎了一地。两个孩子吓得大哭。她说今天提前下课,走出棋院没两步,人就昏过去了。
谢颖记忆里的陆长玫,总是温柔宽容,从不见作色。人生中唯一一次盛怒,竟然是对两个不知事的孩子。
离开时,她带走了她寄给陆长玫的全部信件。
三十年来,她和陆长玫互换的信件,一直好好地保管在她身边,从京城,到江陵,总在她想起时可以随时翻阅的地方,用檀木小盒,妥善地放着。
陆长玫最后的那一封信,她读得最多,纸张被眼泪浸湿,又晾干,一次又一次。
陆长玫在信中写:
“下棋二十年。我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棋手,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性别。我相信棋盘上只有胜负,黑白子认不出男女。当棋协的领导,棋院的教练,说我不检点,作风不端,那一刻,我才想起来,我不仅是个棋手,我还是个女人。
“回乡三载,洗手作羹汤。丈夫平庸得就像我的生活,不那么好,也不至于过不下去。只要不去思考,闭着眼睛,一切困苦与不甘只会顺着皮肤划过,带来一阵令人麻木的浅痛,并不会真的摧伤我。
“只有无棋可下这一件事,带来的孤绝感,难以忍受。我像是进入《格列佛游记》中的国家,说着一门只有我会的语言。想你,想棋。我终于再一次想起来,我不仅是个女人,我还是个棋手。……”
哪怕她多撑两年,再咬牙辛苦两年呢。两年之后,网络围棋就诞生了,只要能连上网,哪怕是隔着一整个地球,也可以下棋了。可她在巴别塔建成的前夜,倒在塔底,死于心碎。
谢颖的叙说在此终止。
棋室内,静得连言宜歌轻轻抽鼻子的声音都格外分明。
“这封信使我意识到,一个棋手想要单纯地下棋,是一件艰难的事。我能坚持下来,不是因为我能力强,仅仅是因为我运气好。”谢颖缓慢地,“正因如此,我要建立起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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