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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垒的双方谁也没料到崔循会?亲至湘州。
陈恕观望湘州将士守城气?势,见与先前不同,便知应是有什么振奋人心的消息。
他原想着兴许是晏游没死,侥幸捡回一条命,待到从江夏王处知晓内情后,眼皮不由一跳。
江夏王将此?看在眼中,不由奇道:“你畏惧崔循?”
他这些时日常召见“江舟”问询,此?人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谦卑恭谨的模样,但对答如?流,从未慌乱。却不想竟会?因?一句话变了脸色。
陈恕垂首,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到底是崔氏长公?子。何?况他手中握有京口军,非湘州兵马能及。”
“崔循这般不识时务,铁了心要为?萧霁卖命,那便迟早要碰一碰。”江夏王磨牙道,“若能在此?处了结他,那便一劳永逸,再无后顾之忧。”
萧诲话中透着跃跃欲试的意味。
陈恕知他得了桓大将军的允诺,自?视极高,心中虽不以为?然,但也没蠢到在他兴头?上泼冷水,只谨慎道:“若京口军来援前,未能攻下此?城,便须得从长计议了……”
“本王自?然明白。”江夏王缓缓转着拇指上的犀角扳指,剑眉挑起,吩咐道,“召集各地信徒来湘州,我要用他们来试试崔循的深浅。”
于江夏王而言,天师道信众皆是蠢笨不堪的愚民,用来投石问路再合适不过。便如?路旁杂草,死多少都不会?心疼。
他自?己的人则要高贵些。
毕竟这些年?养这些兵马耗了许多银钱,谨慎些也好。
陈恕盯着帐中铺就的名贵茵毯,缓缓道:“只怕未必能如?王爷所愿。”
他神?色未动,依旧是往日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只是说出的话带着微不可查的讥讽:“您自?然知晓,昔年?陈恩死于谁手,江左集结十余万信众又是为?何?而散。”
“纵是神?智未开的傻子,亦知趋利避害。”
于天师道信众而言,陈恕这个少主有多令他们向往,崔循这个名字就多令他们惧怕。
这些年?来加诸于崔循身上的溢美之词多不胜数,在士族眼中,他是江左璧玉,是崔氏长出的芝兰玉树。
可在陈恕眼中,崔循与洁白无瑕的美玉没有任何?干系,只有在战场上同对峙过才清楚,此?人何?其棘手。
他能设计杀晏游,却拿崔循无可奈何?。
因?崔循并不似萧诲这般轻狂自?满,也不似晏游宽厚悲悯,而是个冷静到冷漠的人。
正是此?时湘州所需要的主人。
随着崔循将至的消息传开,那未曾宣之于口却彼此?心照不宣的担忧终于得以缓解,进出府衙议事的官员肉眼可见地轻松不少。
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多久,就又纷纷提心吊胆起来。
因?崔循才至湘州,风尘仆仆,却一刻钟都没歇息,立时召集官员议事。
说是“议事”,实则更像问话。
自?王俭死后,晏游接手湘州,已经将治下官员换了一茬。
那等尸位素餐,只知逢迎讨好的要么撤职,要么调了闲差,如?今能在府衙的不拘出身高下,皆有可取之处。他们不至于为?此?洋洋自?得,但心中多少有些傲气?。
但这大半日下来,几乎没人能在崔循面前维系住从容不迫的气?度,不时答得磕磕绊绊。
恍惚倒像是回到年?少时,被先生问得捉襟见肘,无地自?容。
及至夜色渐浓,这场“酷刑”终于结束,众人离了议事厅后,面面相觑,唯有苦笑。
管越溪则多留了片刻,向他道明晏游的伤情。
议事厅中灯火通明,映出崔循那张无可挑剔的脸,面色稍显苍白,但眉眼间并无倦意。八风不动的神?色,无端叫人想起冬日冰雪。
听?完他的回禀,只淡淡应了声:“活着就好。”
想了想,又额外问道:“此?事可曾同公?主说明?”
他提及萧窈时虽以“公?主”相称,似是疏远,但那与白日议事时截然不同的语调,任谁听?了也不会?误解。
管越溪道:“……未曾。”
一来是因?晏游尚未苏醒,二来,江夏大军压境,送信被拦截的风险太大,恐泄露境况。
只是他还未解释,崔循已微微颔首。
管越溪会?意,也退出议事厅。
崔循独自?用过晡食,又看了许久公?文,直至子时方才起身离开,往下榻处去。
松风等候许久,立时奉上大氅。
墨色衣料上以银线绣着鹤羽,映着烛火的光,如?月华流转。
这是萧窈放在行李中那件。
才取出,仿佛还沾染着她?近来惯用的春信香。
崔循披上,指尖勾了系带,忽而发觉尾端竟系着只小巧的香囊,怔了下。
萧窈并没同他提过自?己放了东西。
这两日赶路的疲惫,与大半日议事所积攒的些许不耐,被心底涌现的好奇所取代,眉目舒展,神?色中添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檐下悬着的灯在夜风中摇摇晃晃,细如?牛毛的雨丝拂面,沾湿鬓发。
崔循并未避开。
他解下香囊,片刻间已经有了许多设想。
这样的香囊容不下多少东西,掂量下,便会?发觉分?量极轻,似是空无一物?。
有那么一瞬,他想,兴许是萧窈促狭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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