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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出一叠账本,一一对照账本划去上个月花销。
这个时辰,凶肆之内并无客人,一时之间,满室只剩下毛笔划在宣纸之上的沙沙声。
桥妧枝接手这家凶肆其实算是机缘巧合,初回长安那一年,满城风雨飘摇,长安十室九空,路上尸骸遍地。她随大梁军队打马而过时,看到了正在凶肆门前烧纸的秦掌柜。
生逢乱世,百姓活着都难,谁又会在意什么身后事。这间凶肆已经难以经营下去,秦掌柜便用店中剩余的物件安葬邻里。
长街遍地都是燃烧的火堆,香灰随风飘出很远,落在桥妧枝的衣衫上。
那日,阿爹阿爹不在她身边,沈寄时还在城外与东胡人打仗,她看了很久,最终还是下马,拿出在蜀州那些年存放的银钱买下了这间凶肆。
长安稳定下来后,凶肆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偶尔还能分出些银子收敛那些无人掩埋的尸骨。秦掌柜将账单记得清楚,每月都会悄悄将赚来的银子送到桥府,直到一年前,桥妧枝从收银的人变成了补银的人。
那一年七月,八万沈家军埋骨浮屠峪,按照惯例,朝廷是要为这些战死的将士送去赙物,可一直到年底,朝廷的赙物都未曾送下发。国库空虚,活人都要吃饭,哪里顾忌到死人,这件事只能暂且搁置下来。
可那些战死的将士大多家境贫寒,家中男丁战死,只剩老弱妇孺,赙物迟迟未有,日子过得愈发艰难。
她深知自己能力有限做不了什么,却还是托秦掌柜时时打探,若是有战死的将士家中逢丧事又出不起赙物,便为他们免了银两。
秦掌柜对这件事也上心,从未有怨言,便就这么任劳任怨做了许久。
“女郎,这段日子生意尚可,这个月的银两又给多了。”
秦掌柜放下毛笔,叹了口气道:“多了三两。”
“那便入到下个月吧。”
秦掌柜道:“如此,下个月兴许还能有剩余,也就不用女郎再补贴。”
这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桥妧枝拿起伞向外走。
离开时,她下意识往角落方向瞧了一眼,握着伞柄的手微微发紧。
他竟还在,还没有消失。
这次的幻觉似乎格外长,桥妧枝行在长街上,身侧是神情有些木讷的沈寄时。
她唇角微扬,突然出声:“沈寄时。”
身侧之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依旧目视前方与她并肩而行,看起来竟有些呆。
桥妧枝眨了眨眼,忍不住笑起来。她伸手去勾他的小指,本以为会扑空,却触上了冰凉又有些僵硬的指腹。
她一怔,猛地转头,发现身侧依旧空无一人。
他又消失了。
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桥妧枝并不失落,只以自己的情况更加严重。她一边盘算着回去要再喝几副张太医的要药方,一边转身进了最近的一家书局。
这家书局已经开了数年,再加上书籍怕晒,因此内里光线有些昏暗。
桥妧枝立在门口,无视躲在角落中那些孤魂野鬼,对立在门前的掌柜道:“掌柜的,我想要关于前朝程林的所有书籍,若是能有他的相关遗迹,那便再好不过。”
她一开始虽对张渊可能被夺舍这件事有所猜测,但却从未往前朝之人身上想过。
直到今日,她在府中碰到他,他下意识的动作竟有些像前朝的文人常用的作揖礼。大梁自开国已有百年余,本朝的文人行前朝的礼,若是放在一百年前尚且说得过去,可如今却着实有些奇怪。
她之所以想到程林,一是因为爹爹常说这人的文章颇有程林之遗风,二则是她记得,之前在茶楼时,他兵书之下压的便是文人列传。文人列传她买来看过,里面清清楚楚记载着程林的结局,他又怎会不知?
若真如张渊同乡所言,一夜之间变化如此之大,那最有可能之人,便是程林。
她默念着这个名字,忍不住微微蹙眉。
程林,这个已经死去一百多年的人,为何没有轮回,却要来夺舍一个毫不起眼的书生呢?
与此同时,桥府。
桥夫人端着茶杯,久久没有动作,“你说女郎与那名叫张渊的举人一同出了府?他们二人之前见过?”
家丁连忙道:“小的对女郎之事也不知晓,不过从女郎与那郎君相处时能看出,他们应当之前便认识。”
桥夫人皱眉,猛地看向坐在一旁抿茶的桥大人。
察觉到夫人的视线,桥大人疑惑看去,似有不解。
“你的好学生,何时认识了脉脉?”
桥大人皱眉,放下茶盏道:“之前倒是不曾听说,即便是认识也没什么,张渊此人在长安很有名,不少女郎都识得此人,兴许在哪里有过一面之缘。”
闻言,桥夫人表情依旧不大好,神色有些不自然。
桥大人皱眉:“怎么?你难不成想让脉脉与他……若是脉脉知道,必然会生气。”
桥夫人刮了桥大人一眼,将茶杯往桌上一磕,冷着脸道:“负心多是读书人,即便是当真要找郎君,也不能找书生,难保不是冲着你来的。”
桥大人:……
桥大人冷哼:“什么读书人不读书人,我看夫人分明是想让脉脉再找个沈寄时那样的做郎君。”
话音落下,桥夫人仿佛被戳中了心事一般没有再说话。
年少不知情重,可谁又不是从少年时走过来的?若是沈寄时没有出事……
若是他没有出事,他们两个如今应当已经完婚了,脉脉的姻缘线也不会断。
见夫人许久不言语,桥大人也跟着沉默下来,幽幽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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