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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伯卿?那个从还喝奶时就开始看书的书呆子?他来做什么?”帝姬庄辰殊脸上已有憎恶之色。
老东西让她足够厌烦。
对小东西自然没有耐心。
“他说为祖父殿前失仪请罪来了。”跪在下首的侍神卫恭敬回道。
“老东西没来,却让小东西来了,有趣。请吧。”庄辰殊道。
她倒想看看,老东西每次提起脸上均呈与有荣焉神情的小书呆子到底是山鸡,还是凤凰。
侍奉的人迅速撤下饭席。
庄辰殊坐于上首,微斜三十度角,下巴上抬十五度,双手搭在扶手上,镂着金兰的白色裙摆铺满整个坐榻,小小年纪,端得十分气势。
侍神卫引着娄伯卿从外走进。
娄伯卿始终低着头,视线仅能匆匆触及白裙上的金兰,双手前伸,行了大礼,跪在地上,额头点地:“娄伯卿叩见帝姬。”
庄辰殊睃着底下之人,大感失望。
长相一般,连她身边的柯兰也比不上。
气质一般,毫无锐气可言。
眼睛里还满是惶恐。
要知道,当初柯兰第一次见她,便敢与她直视,没有丝毫退缩之色。
也是,娄圣远这种老古董,能养出什么惊才绝艳的孙子呢?
由此,庄辰殊坐着的姿态多了几分慵懒,连应付也不想了:“所为何来啊?”
“祖父年纪老迈,多次在帝姬面前失仪,娄伯卿代祖父请罪。”娄伯卿恭肃磕头。
“娄皇师以前请罪,都是自求跪三个时辰的。你打算怎么办呢?”庄辰殊托着下巴,嫣然一笑。
娄伯卿眉毛一抖,面不改色:“请帝姬降罪。”
“你既是娄皇师之孙,又熟读圣贤书,自然孝心可嘉,那就跪六个时辰吧。”庄辰殊笑吟吟地下了令。
娄伯卿又磕了一头:“叩谢圣恩。”他抬起头,却继续道,“伯卿前来,还有一事,望帝姬成全。”
“说嘛。”庄辰殊懒懒倚在靠背上。
“祖父年迈,皇师一职,力有不逮,伯卿想为祖父请辞。”娄伯卿道。
庄辰殊先是一怔,随后怫然变色。
“小东西你大胆!”
娄伯卿满脸惊惶,头颅扑地:“伯卿惶恐!望帝姬恕罪。”
庄辰殊胸膛剧烈起伏,被气得不轻。
小东西在这个时候为娄圣远请辞,如此作态,仗得是什么?
娄圣远任皇师一职,从来不是她的选择,而是云熠的决定。
小东西认定了她无法违逆云熠才这么有恃无恐么?
这是在耻笑她空有神皇帝姬之名却无神皇帝姬之实么?
竖子敢尔!
庄辰殊羞怒万分,心口急愤怨痛交攻,硬是红了眼角。
柯兰担忧地看着帝姬。
“把他架走,让他跪到外面去,六个时辰,半刻也不能少!”庄辰殊扔下一句话,甩袖便往后殿走。
两个侍神卫齐齐喝了一声上前,各架住娄伯卿一侧肩膀,往外拉去。
娄伯卿直愣愣让他们拖。
如此结局,却也在意料之中。
院子外,原是集四季之景于一瞬,桃花盛开,白雪飘飞,不冷不热,不湿不燥。
可是此刻,却如处极峰之巅、寒冬腊月,雪粒如沙,滴水成冰,冷风彻骨。
娄伯卿脊背挺得板直,目光定定地望向一处,瞬刻之间,便成了白头翁。
十年前,杜氏孕六月余于祈福途中惊马产子,幸遇神医母子才得以保命。
娄伯卿自小体弱多病,吃的药比饭还多,练不了拳脚功夫,也不能四处游历,只能借助书本聊以解闷,便成了他人口中的“书呆子”。
娄伯卿认为,所谓书呆子,应该是这种人:书读得多了,道理懂得多了,便天真地以为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会讲道理。
他自认惭愧,成不了书呆子。因为在他快要四岁时,这份天真便被毁了。
强者只定规矩,不讲道理。
凡成大事者,必得表面仁义,内心腹黑。
神皇帝姬?
“不如山鸡啊,白瞎了那么美丽的金兰。”
娄伯卿只觉得双腿先是冻得胀痛,随后发热发痒,最后渐渐麻了、僵了。但自始至终,他没晃动一下。
任何事情、任何境遇也无法撼动的毅力,是他这具病体残躯唯一的倚仗了。
人要顶天立地,总得有某种执着、信念,托举支撑脆弱不堪的脊梁。
娄伯卿看着茫茫大雪,心际也变得荒茫。
云熠不能依仗。
帝姬不能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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