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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伊隔着面纱,紧紧盯着那张黄檀拜帖,牙齿磨得“滋滋”冒火星,连带脸上几道长短不一的伤疤也跟着一块抽痛——上次宝库爆炸的时候,她的脸就被头顶猝然掉落下来的碎石块割划得伤痕累累,用了上好的鲸油膏也不见好,只能一辈子躲在面纱后头。

    再想宝库中重逢的时候,她甫一见到沈盈缺,就想用软鞭毁去她的容貌,还真是害人终害己。

    可也正因为如此,她对沈盈缺的恨也变得愈发深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定是陷阱!一定有什么陷阱!那个女人几次三番坑害殿下,这次定然也不会安什么好心,殿下千万不可上当!”她指着拜帖尖声尖叫,嗓门大得能将水池底下深眠的锦鱼惊醒,摆尾朝她“哗哗”拍水花。

    拓跋夔不满地睨了她一眼,从仆佣手里接过拜帖,左瞧右瞧,指尖摩挲着帖子上娟秀的簪花小楷,会心一笑,“能有什么陷阱?她现在就是孤的瓮中之鳖,哪怕不现身,也迟早会落入孤的手中。与其等着被孤揪出来,只能被动求饶,倒不如主动站出来,向孤卖个好。那丫头啊,聪明着呢。”

    幕僚们面面相觑,担忧地看着他。

    拓跋夔已道:“这事便这么定了。烛伊。”

    “属下在。”

    “去,吩咐庖厨,今晚多准备些好酒好菜,府上招待贵客。他们要是不会做南朝的菜式,就现出去找几个汉家厨子来。她喜欢吃酸甜口味的,可别做错了。”

    他边说,边将拜帖盖在自己脸上,整个人仰躺回靠椅上,薄唇勾起轻俏的弧度,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低低笑出了声。嗓音干净清冽,像大漠里自由自在的风滚草。

    周围一众幕僚惊讶得张圆了嘴,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单眼皮都快揉成双眼皮,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烛伊在面纱底下死死咬紧牙根,五官狰狞成一团,像一头蓄势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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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的母虎。但最后,她也只能低下头,万分不甘地对拓跋夔道:“是。”

    *

    百年前胡乱之后,羯人便占据了大江以北的大片汉室领土。

    为了更好地巩固自己的统治,他们学着衣汉服,识汉字,一点一点往自己的草原文化中融入汉家文明,还将洛阳定为北夏的都城,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城池原本的模样。

    从高处俯瞰,能看见一条黄波滔滔的洛水,自眼前穿行而过,仿佛横向切开一张星罗棋布的棋盘一般,将四四方方的洛阳神都分为南北两半。又靠着河上数架桥梁,穿针引线般将南北两座半城“藕断丝连”地缝补到一块。

    北面半座城又由城郭一分为二。

    左上角靠西的一半足足占了全城的四分之一,便是众人口中的皇家内城,寻常人一辈子都不得踏入。靠东的另外一半则被称为“东郭”,建有二十八坊,当中还夹着一座“北市”。

    与北城镜像对称,南面半座城也被分为一东一西两半。

    右下角那四分之一座都城称为“南郭”,左下角那四分之一座都城称为“西郭”,里面各有几十个坊与一个市。南郭的集市称为“南市”,西郭的集市称为“西市”。

    内城乃天子驻跸之所,管制最严格。其次便是东郭,居住在此处的,不是勋贵世族,就是官宦人家,还有千里迢迢赶来都城求学求仕的书生。对比之下,洛水以南的西郭与南郭便显得有些鱼龙混杂。一旦西郭和南郭生有变故,卫戍都城的军队就会立刻封锁洛水上的所有桥梁,保证内城与东郭的安全。

    拓跋夔今晚邀请沈盈缺赴宴的地方,就在东郭的“水月听风苑”,想要进去还得乘坐小舢板,走一段水路。

    沿途都是富贵大家毗邻洛水修建的别业,还刻意把每处绿植的风格,都装点得截然不同。

    前一家是在黄杨中间杂以鸡爪槭,以黄叶配紫花,来夺人眼球;后一家便养出一圈紫叶小檗刺篱,绕以樟树,与之争辉;甚至有的人家干脆不取木本,只以粉花绣线菊、马兰、贯众等堆栽而成茵圃,再置几块爬满扶芳藤与凌霄花的太湖石,在一众苍翠之色中笑傲群雄。

    种种名色,各擅胜场,偏偏又连缀成片。

    是以船行水上,夹岸的景色都在不断变换,时而妖治妩媚,时而清新脱俗,绝无雷同。此时夕阳尚有余光,给这片景致又染上一层半透亮的酡红,更增添了无限变化,令人目不暇接。

    负责接引的胖管事站在船头,得意洋洋地道:“这些还只是宫门外的昏景,若进了内城,更是不得了。任凭你在天下如何腾挪,终究都想到我们洛阳置业,在邙山上择一片吉地安眠。你瞧,这一片白墙乌瓦都是南朝的富商过来置下的私宅。他们在建康城连十里秦淮都不敢冶游,倒是会跑这地方享受。这夜夜笙歌,丝竹绕耳,真真叫人乐不思蜀。”

    ——这话明显是故意说给他们听,嘲讽他们无能,丢了大片风水宝地的。

    沈盈缺不为所动,犹自托着腮帮,凭窗眺望风景。

    周时予却气得够呛,靠着指头在袖子底下掐捏小臂,才勉强忍住不和那人吵起来。谁知从船上下来,还有更气的事在等着他——

    “什么叫不允许带随从?我们郡主金尊玉贵,每次出门从来都是前呼后拥,奴仆成众的,今日只带我一个,已经是极大的委屈,你们居然还想叫我也叫住,究竟安的什么心?可是不把我大乾的贵人放在眼里?!”

    周时予跳脚一顿骂,干瘦的脸颊憋得通红,活像一根快要爆炸的炮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拦在他面前的两个羯人士兵仍旧高高昂着下巴,态度强硬地道:“奉五殿下命,只准一人通过,闲杂人等速速回避,否则就地杖杀!”

    “你!”周时予气得鼻孔喷火。

    胖管事还在旁边掩嘴偷笑,阴阳怪气地挖苦:“登船之前我就说了,殿下只允许郡主一人进苑,公公便是去了,也会被护卫拦下,你偏不听,非要挤上来,现在好了吧。”

    周时予火气更盛,甩着拂尘就要给他脑袋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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