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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巧娘的娘眼泪又哗啦啦地落了下来,拾起衣袖,怎么也擦不干净:“巧娘是个孝顺的孩子,是我这个当娘的对不起她,自她父亲去后,这个家就靠她撑着了。”说着,又抹了两把眼泪:“她去做绣娘,每个月不论多难,都会给我五百文钱,逢年过节的时候,还会再给一二百文。我让她留些钱给自己买两身好衣裳,她总是不肯,说是她在绣坊里用不着出门,没有必要买那些好衣裳。”果然。陈韶似早有所料,看两眼张巧娘的两个弟弟,似闲聊一般问起:“听说他们两个是在台兰书院读书?”张巧娘的娘点一点头:“是,是在那里读书。”陈韶问:“成绩怎么样?”“他们兄弟两个也是好孩子,”张巧娘的娘回答,“知道姐姐赚钱不容易,学习都很刻苦,早前还当着他们爹的土坟发过誓,说是将来读完书,一定会好好报答他们的姐姐。哪里想到……”张巧娘的娘又哭了起来。两个弟弟也跟着哭了起来。陈韶不动声色道:“如今他们姐姐出事,没人再赚钱给他们交学费,他们应该不会再去读书了吧?”“我可以赚钱!”十六岁的弟弟张满仓立刻说道,“李伯早就想收我为徒,只要我跟着他好好学上几个月手艺,很快就能赚钱让石头继续读书。”“李伯也一直想收我为徒,”十三岁的弟弟张石头跟着说道,“你读书比我用功,我去跟着李伯学手艺,学会后,我赚钱养你。”张巧娘的娘原本只是呜呜咽咽,听到他们兄弟两个的话,忍不住大哭起来。张石头连忙抬手上前,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安慰:“去年我就不愿意再读书,要跟着李伯去学手艺,是姐姐以死逼着,我不得已才回了书院。以我的成绩,再读下去也考不上什么功名,如今姐姐没了,正好可以担负起养家的责任。”“要养家也该是我养,你才多大?”张满仓跟着上前来,同样一边为他们的娘擦着眼泪,一边说道,“你的成绩没我好,那是还不够用心。只要再多用些心,考个秀才肯定没问题!”顾飞燕看着互相谦让的两兄弟,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梢:这个张巧娘看来问题不小。对着外人说两个弟弟好吃懒做,不给他们读书就要寻死。对着家人又是赚钱再辛苦,也要逼着两个弟弟去读书学习,只为出人头地。两头说谎,辛苦省下来的钱,却又没有用到自己身上。有意思。“谁养家,谁读书的事,以后再说。”陈韶由着他们争论了一会儿,才出声制止,“大娘,我还有一事想问。听说张巧娘在她爹生病之时,与隔壁一户人家定过亲,后来那户人家突然找到绣坊跟她退了亲,您知不知道是何缘由?”“王大哥是好人。”张石头立刻说道。“是巧娘没福,”张巧娘的娘红肿着眼睛,靠在张满仓身上,悲痛道,“大年跟她定亲的时候,已经十九了,这么些年耽误下来,已经二十好几,跟他一般年纪的,家中孩子都好几个了。巧娘……总是说还想多赚几年钱,不愿意这么早成亲。大年看出她是不愿意,这才逼不得已地同她退了亲。”张石头再次说道:“王大哥经常到家里来干活。”“是,大年是个好孩子,是巧娘……”张巧娘又流了两串眼泪,才说道,“巧娘虽是靠绣活赚钱,但找她做绣活的都是有钱人家,她见惯了那些人,心气也变得高了,她嫌弃大年,我看知道,可她就是不听我劝,我不好再耽误大年,这才昧着良心跟他提了退亲。他也是个实心眼,不信巧娘‘忘恩负义’,这才起意去绣坊找了她对质。”张石头又一次说道:“姐姐给王大哥的钱,王大哥都还给我们了。”陈韶顺话说道:“我听绣坊的马掌柜说,王大年是个长得极其端正的小伙子。”张石头肯定地说道:“王大哥长得很高,力气也很大,人也和气勤快,十里八村的姑娘都喜欢他,但他谁也不喜欢,就喜欢我姐。”陈韶看着张石头说起王大时,崇拜又维护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打趣两句后,才又继续问道:“王大年如此好,张巧娘为何不愿意与他成亲,除了看不上他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原因?”张巧娘的娘难过地说道:“有没有别的原因不知道,我也不敢过分的逼问她,逼得急了,她就说,她还想留在家中几年,好多赚钱供他们两个读书,让我不要撵她。”“不是这个原因,”张石头突然说道,“王大哥说过,成亲之后,她赚了钱依旧可以全部拿给家里。”看他们说这些时,脸上并无排斥,陈韶暗叹一声不枉她铺垫这么久后,终于问道:“她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人了?”张巧娘的娘突然闭了嘴。连张石头也不再说话。但……有戏。陈韶安静地等着,等了差不多半盏茶后,才开口说道:“大娘,我问这些,不是想打探张巧娘的隐私,也不是想败坏她的名声,而是想多了解一些真实的情况,好赶紧抓到害她的凶手。”张巧娘的娘一直哭哭啼啼的,这次却极是敏锐地问道:“害巧娘的人是他?”这么看来,是真有这个人了。陈韶委婉道:“是不是他,我也不敢保证,但目前看来,只有他最有可能。”张巧娘的娘倒退两步。陈韶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胳膊。好半晌,张巧娘的娘才摇摇欲坠地说道:“她心里是不是有人,我也不清楚。那个人是不是他,我也不知道。就她出事前一个月,她回家不过两个时辰,便急着要回绣坊,我赶着送她时,远远看到有辆马车在村子外边等着。她急匆匆地出了村子后,那马车里有人朝她招手,她便坐上那马车走了。”陈韶麻利地问道:“您有问过她,那人是谁吗?”张巧娘的娘摇头:“她那日离开后,就没有再回过家。”陈韶追问:“那您有看清那人长什么模样吗?”张巧娘的娘再次摇头:“离得远,我什么也没有看见。”马掌柜说,张巧娘最少的一个月,也拿了六百七十多文钱,但她每月只给了家中五百文钱。张巧娘不愿意与王大年成亲,是因为她有了心上人。吴姓绣娘她们不认识这个心上人。张巧娘的家人也不认识这个心上人。出事前一个月,这个心上人曾到家中接她。与王大年退亲是在去年的八九月份。也就是说,她与这个心上人认识至少有一年了。这个心上人去接她时,驾的是马车,而且还有车夫,证明并不差钱……不对。在这个朝代,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张巧娘不过一个绣娘。即便这个心上人已经成过家,以他表现出来的派头,想纳她为妾,并不是难事。除非他有逼不得已的原因,不能纳妾。 再结合张巧娘每月给家里五百文钱后,明明还剩不少钱,却依旧没有钱用来看,她的钱,只怕都落到了这个心上人的手中。有派头,却没钱。将所有条件结合起来。某个人的名字瞬间呼之欲出。这些只是推测。还需要实质的证据。证据……陈韶劝了张巧娘的娘及两个弟弟几句后,让人将他们带去偏厅稍事歇息。随后,她压着声音同顾飞燕耳语了几句。顾飞燕听完,若有所思道:“难怪你刚才要以那样的目光看他,不过凶手真要是他,凭他先前的表现,不出其不意,恐怕还真难逼他露出马脚来。”“我能怀疑他,就证明他的伪装并不高明。”陈韶不以为然道,“即便他不露马脚,等人都到齐,他的谎言也会不攻而破。”出其不意试探,不过是为了让证据更扎实一点罢了。顾飞燕没查过案,没有她这么多七弯八绕的思维,回忆了一下他的所言所行,好奇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陈韶将自己推断的过程同她说了。顾飞燕听完,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后,正要出门去安排,陈韶又叫住她,再次朝她低语了几句。顾飞燕点一点头,很快便出门将她的吩咐安排了下去。陈韶低眸思索片刻,在她回来后,又将孙望春及孙守义的随从、孙守义出事那夜轮值的下人,还有孙守义出事那夜在孙家饮酒作乐的人叫进大堂,挨个询问了一遍,确定了她的某些猜测后,她又特意将两个在兰台书院任教的夫子留下来,向他们打听了张满仓与张石头的学习情况。其中一人正好是教导他们两个《论语》的夫子。得知两人在书院不仅学习用功,生活也很简朴后,陈韶送走两位夫子,转头又把田根生的家人叫进来问了一遍。田根生的家人虽然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但在她的引导下,也都回忆起了几件与之相关的小事。最后,陈韶又将慧觉与慧善请进大堂。慧觉、慧善都是聪明人,在她问话的瞬间,就已经有了猜测。不过两人也聪明地没有多问,顺她的话回忆了片刻后,虽然没有给出直接的答复,但都有志一同地证明了嫌疑人确实多次去过慧光寺。足够了。嫌疑人与被害人之间充分接触的证据,足够了。接下来只需要搜查到足够的实证,就可以抓捕归案了。而实证……陈韶将突破口重点放在了张巧娘的身上。蝉衣已经带着张巧娘的衣物回来。<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阅读模式无法加载图片章节,请推出阅读模式阅读完整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