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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次我没让你死。”

    她朝着他。

    “你的命是我的,不是你的,只有我让你死,你才能死,谁准你私自□□、妄图毁掉我的东西!还有这些……”

    她转身快步走向里屋,随后拿着几张写满了字走回来,将它们重重摔向小郎君!可那到底只是几张极轻的粉蜡宣,还没落到他身上,就纷洋洋、漫天落雪似的散在了两人中间。

    “陆云门,你的后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自己安排了?”

    那些纸上,一字一字,都是陆云门在她昏迷时,亲笔写下的遗书。

    他默默无声地将身后事周至地做了安排,在信中提到了所有人。

    范阳家中的外祖母、在外戍边的父亲、陆品月、刘戌、陆东日、陆西雨、于碧城、李群青、窦凛、李迎未、李逢羊、王延维、隋盼安、白鹞、长安邻居家中的狗……毫发无遗地,就连与他并无深交的吕郎君,陆云门都因几日前收到了他寄来的、新妇有孕的喜讯而留了话,为那还未诞生的孩子备好了百日礼。

    四停八当,各得其宜,他不肯因自己的死而给任何人麻烦。

    他唯独自私了一件事。

    他在遗书中恳求,请在他过世之后,将他的尸身烧砸成骨块,撒埋进墓土中也好,装进陪葬的瓶罐里也好,他想离得近一些。

    什么墓。

    谁的陪葬。

    离谁近一些。

    他一概没有写。

    从来衾影无惭、暗室不欺的小郎君,在他的绝笔信里写了无数个人名,却从始至终,不敢提她一个字。

    他怕自己污了她的身后名。

    陆扶光:“你这个人,你的皮、血、肉、骨,心、肝、脾、肺,全是我的,你的后事,自然也全该听我的!”

    少年垂目,看着散落一地的遗书,静静道:“明明,反了。“

    小贵人没想到他会在此时说出这句话,不断涌起的气忽地滞住了,眼睫如蛱蝶停翅般颤了两下:“什么?”

    少年抬起头,看着她:“当初发誓,说骨、肉、血、脏腑,一切尽数归人处置的,明明是你。”

    ——只要陆小郎君不先弃我而去,我就绝不会先松开握着陆小郎君的手。否则,我的骨、肉、血、脏腑,我的一切,尽数归你处置。就算陆小郎君要杀我,我也没有半句怨言。

    “我又没有先松开……”

    小郡主下意思就要驳他。

    可话刚出口,她就想到,如果她先于他死去,是不是也算是她先松开了他的手?

    她还在想,小郎君已经伸手捡起了地上的粉蜡宣。

    陆扶光:“已经没用了,捡它们做什么?”

    “这些纸,是你做的。”

    小郡主记起来了,她眼前蒙着白布时,为了打发时间,缠着陆云门做了许多事,其中,就有做粉蜡笺这件。

    但她当时看不见,上面用泥金所画的山水花鸟都走了样子。

    “难看得紧。”

    她说,“我再画一些好的给你。”

    说完她就走向外面。

    “酡颜。”

    她吩咐道,“去找些已砑光、但还未施金银箔或未用泥金勾画的粉蜡笺来。”

    转眼间,酡颜就将她要的东西奉了上来。

    拿着它们,扑到还跪在地上整理着纸张的小郎君背上、要他背着自己去书案前,小郡主忽然发现,她从见到陆东日起就开始累积的不高兴,此刻竟然已经消失了大半。

    所以,就算几步后,她又一次在书案前看到了自己写下的那句“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1 ”,她也能平静地点评一句:“晁巨卿死于海上乃误传,他平安回到了长安,享年七十有二,与刘初桃到底不同,是我用错了典。”

    随后,边做着粉蜡笺,陆扶光第一次对陆云门说起了刘初桃。

    从初见时便觉得她会是个麻烦,到逼着她将活剖兔子的事认下,从她哭得太大声、害得自己没能将弟弟从高处扔下,到她执意要随父去往西南、死在了玉蝉花还未开的五月。

    陆扶光说了好久好久,久到夜深更阑得能听清屋外新生出的小朵山茶在随风簌簌。

    最后,她才提到了刘初桃与陆东日的事。

    “……那两个都是谨慎多思的人,一个不想在定下婚事前张扬、怕坏了小娘子的名声,另一个觉得朝廷局势未定、怕自己最终逃不过谋逆的罪名、再误了他的前途。”

    “但刘初桃能瞒住什么?”

    小郡主不屑道,“从外面带回来一包陆东日给她剥的菱角,都能坐在石阶上,对着那它们笑半天。”

    “刘初桃死后,我动过要杀陆东日的念头。倒不是为了要送他们在阴间团聚这种荒唐的原因,而是,刘初桃喜欢他,那她死了,他就不该活。”

    这话其实更没道理。

    可对小郡主来说,这就是理所应当。

    “但后来我想,刘初桃既然选了离开东都,那就是弃了陆东日,如此,她便也没那么喜欢他,所以,我也就没要他的命。”

    分明是两情相悦,心中都有彼此,但他们各自却又都有更重要的人和事。

    陆东日心中仍存建功立业之志,不能抛下一切随她去往西南。知道了刘初桃的死,他再悲痛、再哀伤,也不过是跪在祖宗祠堂、对着父母双亲立誓此生不娶。

    而刘初桃则无法对她那没用的父亲弃之不顾。她知道一旦没有自己,父亲别说在西南立足,就连护着县伯府、不让它被地方豪族侵吞都难,所以她抛下了她在东都的一切,明知有性命之忧,还是随着刘曙去了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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