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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念过书,也不曾有人教过他什么,所以不懂什么叫灭族之祸。
有一天,一个自称是他父亲的人出现在他面前,温和地笑着牵起他的手,说要补偿他。
“他的父亲极尽所能地宠他爱他,授他诗书,教他做人的道理,对他的关注一度超过了那个还在牢里被审的兄长,他感受到了父爱,于是对父亲愈加敬重,他努力学习,终于到了学成那一刻。他满心欢喜地接受着众人的祝福,却不知铺满鲜花的坦途之下,是所有人精心为他布置的无底深渊。”
何奇趴在地上,寒意慢慢浸入体内,冷得他骨头都在痛。
“他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兄长的替罪羊,被架到刑架上时,他还满心希望着父亲能来救他。在等待的日子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那些莫名其妙的信件和字据,为何会有他自己的名字和手印?他好好地待在家里,又为何会被冠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之后朝廷查明,还他清白,他欣喜地回到家中,得到的却是父亲无止境的羞辱与谩骂。”
鞭子,长棍,石头……但凡是能打人的东西,他都尝过了,反反复复,从不间断。
何奇在长期的殴打中逐渐明白了道理,但也几近麻木。
他或许早已猜透父亲的用意,只是一直不愿相信而已。
“最后兄长被定罪,全家被迫远迁,他的身体在之前早被打坏,受不住长途跋涉的辛苦,半路生了重病,父亲毫不留情将他丢弃在荒野之中。有人将残存着一口气的他救起,那人全心教他武功,他生无可恋,任人摆布,成了一个冷血的杀人机器。有一日他奉主人之命,从山匪手中救出一个姑娘,那姑娘是个身份贵重的,自此他被贵人看重,带在身边,成为主人的眼线。”
再往后,就是何奇另一件不愿提起的往事。
在何奇身上,她解锁了入梦功能的另一种用法,共情。
刚才那些事,是随着何奇记忆被勾起,她的脑中也随之同步出现记忆画面,但这同样也受限于本人意愿。
后面的故事她也看到了,还知道了何奇对谢大小姐那从未说出口的隐秘心思。
谢大小姐于他而言,是黑暗中一抹希望的光亮,是他灰暗人生的救赎,他将她一点一点深埋于心底,从未对其他人说过。
同何奇共情,那铺天盖地的压抑和愧疚如同滔天巨浪,奔腾着向她袭卷而来。
她也是咬破了舌尖,才勉强压着,不露出异样。
正是因为这样,何奇才会被陈兴卫所威胁,选择背叛和雍郡主,而替他遮掩。
他不能让陈兴卫毁了谢大小姐的名声,哪怕要他为虎作伥,做尽恶事。
“还需要我继续往下说么?”元卿声音不疾不徐。
“……不用了。”何奇望向黑暗中的人,“对我的事情,你为何知道得这么详细?”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这不是你该管的。”
何奇默了默,又问了一次:“你是谁?”
“我说过,你不必知道。”
她原本以为何奇只是和雍郡主身边的一个眼线,可在共情之后,她也看到了这个男人冰冷面容下的许多温情。
她不再去揭他的伤口。
在灭掉陈兴卫这件事上,他们有着相同的顾虑和目标。
“何奇,在你心里,陈兴卫是个什么样的人?”
何奇终于不再挣扎,缓缓吐出几个字:“不是好人。”
“既然知道他不是好人,那为何还要帮他做事?”元卿语调轻缓,“他手里捏着要命的东西,此番你助他出逃,可曾想过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只要……”何奇从地上爬起来,声音里满是恳求,“只要你们不再逼他,他会……”
他会……保守秘密的……
元卿嗤笑一声,却不知是该笑他天真愚蠢,还是笑他自欺欺人。
“和流氓小人讲仁义道德,你他爹的没脑子?!”
她重重吐出一口气,“把你知道的有关陈兴卫的事情都告诉我,事无巨细,我必须在他抖出秘密之前除掉他,你顾虑他的权势地位,我不怕。事关那个人,你该分得清轻重,自己看着办!”
随后吩咐守牢的人:“有任何关于他的情况,都要速来报我。”
“是。”
回到宫宅时,天色已经暗沉。
和雍郡主的密信也紧跟着送来。
元卿拆开信件,逐字看过去,上面写的正是她想知道的那件事。
岑州的事情似乎已经平息下去,朝廷派去的官员也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元卿换回官身,领了皇帝亲下的旨意,前往岑州进行后续收尾工作,顺便将派去的官员接回京。
沈池带兵亲自护送,出行队伍张扬至极。
白贤德自然早就得了信,将岑州四下都打点好,恭恭敬敬地等着京使到来。
“宫大人,久仰久仰!”
元卿翻身下马,抱拳寒暄道:“白家主竟然亲自来相迎,宫某受宠若惊啊!”
白贤德朗声笑道:“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诸位远道而来,想必早已劳累,那就请入府,让小人尽一尽地主之谊,诸位切莫推辞!”
元卿也笑,“确实有些累了,既然白家主盛情相邀,那宫某就不客气了!”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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