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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一阵,大概熟悉之后,陆行声发现自己这个舍友确实有些奇怪。
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没人看过他的长相,永远将自己武装到脚,他就像是空气,又或者是长在阴湿屋角的一朵蘑菇,奔波的底层人不会花心思去注意他一天都干了什么,也没有精力好奇他的口罩下是丑陋还是精致,陆行声也一样。
他的精力在那小小的厨房里、在复杂的人际交往中被不断被消磨,除却一开始对未来的美好期待,现实急不可耐撸起袖子教会他什么是真正的社会,什么是成年人的世界。
于是,陆行声也逐渐变得沉默,屋内其他人除了身边的舍友没有差不多年纪的,他听不懂接地气的家乡话,也不想凑合在一起听他们开黄腔。
在嘈杂的环境里,他强迫自己快点睡着,但是半夜还是被磨牙声吵醒。
他没有睁眼,只是翻了个身体,但是忽然身侧传来的动静让他想装听不见都不行。
压抑的抽泣声隔着一层厚被子也很清晰,陆行声眨了眨眼睛,黑暗中,他只能看见旁边隆起的小丘。
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装听不见?
陆行声烦躁的想。
对方似乎打了一个哭嗝,尽管看不见,陆行声也能想象对方的惊慌失措,因为模模糊糊的视线里,被子悄然掀开一角,然后安静几秒后,被子重新被掖住,自己缩在里面开始抽嗒嗒的哭。
陆行声嘴角忍不住上翘,可马上觉得这样不太好,咬咬牙憋住了。
他年纪肯定很小。
陆行声猜测道,刚成年?从身高看不出来,但是估计最多也只和自己差不多大。
这么一想,他心里又是一软。
于是他没再装睡,支起身体轻轻凑过去,手指在被面拉扯一下:“你哭了?”
*
糟糕!
李镇忙不迭伸手捂住嘴巴,力道之大仿佛恨不得捂死自己。他脸色因为抽噎涨红,脸上残留着数道泪痕,眼眶还不停掉泪,要多可怜又多可怜。
他大气都不敢喘,仅剩的念头就是被陆行声发现了。
他怎么会发现?
是自己哭得太大声了吗?
呜——李镇的身体还深陷刚才的情绪里,不停颤抖,又克制不住地打嗝。
“真哭了?”
李镇捂住嘴的手改为捂住耳朵,但发现被子被扯住,又手忙脚乱地抓住被子,头发乱糟糟,因为摩擦产生静电,细软的头发根根直立黏在被面上。
他胡乱地用手臂擦干脸上的水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时刻注意外侧的动静,他忍不住害怕:万一陆行声掀开被子我要怎么办?
李镇脑子浑浑噩噩,嘴唇不停发抖,手上死死抓紧被子,像煮熟的虾一样蜷缩着,脑门生出细汗。
他在不安里焦躁,又在焦躁中委屈。
委屈着又忍不住流眼泪。
李镇不喜欢自己这样,但他就是忍不住,他用力咬住嘴唇,想用刺痛驱赶泪水,不想再丢脸发出什么动静,可是外面此时好像不太对——
自己的枕头传递来轻微的按动,而那股摩擦声也越来越近,李镇怔怔地瞪大眼睛。
陆行声挪动自己的枕头朝着他靠过去,扯着被子真睡到他身边,李镇的身体发颤——这次不是他主动的颤抖,而是隔着被面,他在被一双手轻轻拍打,像是小时候,他被妈妈抱在怀里,困倦的午后,就有一双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着——
“睡吧、睡吧……”陆行声压低声音安慰他,“睡一觉就好了。”
*
陆行声发现舍友又被欺负了,当他打开门,看见几个中年男人将他围在屋里,面色不善地盯着他,其中有人没耐心开始推攘,舍友低着头气势低弱,好似谁都能对他颐指气使。
陆行声当下眉头紧蹙。
屋内的男人用着蹩脚的普通话大声低喝:“你老子娘的!屋里白天就这么几个人,不是你是谁?锁都被撬烂了,你要在屋里能听不见?!”
陆行声放下背包,只是听这一句已经足够他厘清现状,他转头看向自己的柜子,果然,上面也有被撬动的痕迹。但是抓人只用这个理由是不是太随便了?
见男人抓住舍友的领子要搜身,明明往日寡言少语的舍友,却在此时爆发出惊天气势,他抬手用力推开面前的男人——气氛急转直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抵抗,男人看向舍友的眼神越来越肯定,脸颊的肥肉不住狞动。
“就是你这个小杂种!”
“等会儿!”眼看那一巴掌要落在舍友脸上,陆行声想也不想拉住僵在原地的男生,一口气将人拉到身后,“我的锁也被撬了,应该不是一两起,要是数量多了,不如报警。你什么证据也没有就认定他是小偷,没这个道理,为了不冤枉好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报警——”
“这么点东西报什么警?”男人却首先不赞同。
陆行声冷声回:“那这么点东西你就打人?还是没证据就打人?”
“你他妈——”男人仰头冲着陆行声,一副被挑衅的怒容,“两个小杂种!”
“算了算了,以后还住一屋里,少说点……”
“就是就是,走走走!打牌去,那点钱多赢几次就有了……”
陆行声也脸色不善地回视,男人留下一个“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的表情被人拽走,门哐当一声被人大力拍合上,他转过身,视线从木门落在舍友头顶——具体一点,是帽子尖上。
“你还好吧?”
*
不好!
不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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