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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才明白,这女儿压根没打算给自己一点面子!
“爹爹这是做什么,”而姜念靠坐榻边,颇不讲究地翘着条腿看人,“东西不好用,女儿不也撑过来了?怎么女儿将就得,您和姨娘便将就不得?”
姜默道如今是有气也没处撒,坐是坐不得,站也站得不痛快,真真切切感知一回什么叫“坐立难安”。
偏偏还有个侯府的女使立在一旁,叫他更觉得面上无光,简直就要拂袖而去!
“我有件事要问爹爹。”
她口口声声喊着自己爹爹,又哪里有一分对父亲的敬重。
可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倚仗,姜默道面色阴沉道:“何事?”
“爹爹入仕将有二十年了,为何不得升官,您自己心里可有数?”
“不过是朝堂党争愈烈,我不肯与人同流合污,遭人嫉恨打压罢了!”
也不知这话对多少人说过,脱口而出,比萧珩背自己的身份要更流利。
姜念颇为认同地点着头,忽然想到什么才话锋一转,“不对啊,那照您这么说,韩荀韩阁老,他是如何往上跃的?”
少女嗓音幽幽,“莫不是……他也阿谀奉承,才有如今入阁的荣光?”
从他提到韩荀的那一刻起,姜默道就察觉不对,“你究竟想说什么?”
“那爹爹究竟有没有和女儿说实话。”
压在他胸口那块大石,终于一下将他压死了。
那中年男人立在那儿,姜念毫不避讳地看他苦苦强撑,生出裂痕,再到最后崩溃失态。
“陈年旧事,他徐建章怕是早连尸骨都寻不见,就连岑望辛都要告老还乡了!”
“我忍了这么多年,从二十七岁忍到今天,该我出头了!”
他近乎癫狂地说了一通,姜念却始终冷冷打量,连眉头都不挑一下。
“爹爹,莫动气。”对面人衬得她格外和气,“这些事您该早告诉我,我替你走动时,银子便不会白白送给那些大人。”
男人听到这儿才稍稍冷静,“你替我,替我疏通了?”
“爹爹放心,都是万无一失的法子,绝查不到我们头上。”
既然女儿都这样说了,男人也没有再追问的道理,胸口好一阵起伏,想回身坐到那椅子上,又堪堪想起承不住自己的分量。
身后姜念又不说话,他只得继续追问:“那如今怎样了?”
“谢大人与吏部王侍郎那边走不通,女儿便只能另辟蹊径,只是转了几手,最后求到谁那儿他们也不敢说,便只能将这笔银钱交过去。”
字字不离钱,便是要讨账的意思。
姜默道那只手提起来端在身前,君子模样,内里却是污秽心肠。
“要多少?”
“五千两。”
“什么?!”
他虽说只是八品小官,可好歹是京官,有时地方查阅的文书递来,连带着也要送些东西。可五千两,怕是把姜宅卖了都抵不上!
“这事儿不好声张,我特意选在这儿说,爹爹也莫要一惊一乍的。”
经她提醒,姜默道自知失言,缄口之后,那“五千两”便像座大山,将他压得死死的,喘一口气都觉得痛。
“念,念儿啊,你说的那位大人,靠得住吗?莫不是那些人见你年纪小,特意来诓你的?”
这数报得太大,姜念就知道他会疑心,当即道:“她们诓我年轻不懂事,难道还不忌讳谢太傅?您上回的事没闹大,我狐假虎威,也能唬住一片人。”
这两头瞒的事,听着倒是更可信些。
他稍稍冷静,却仍是痛苦,“五千两,为父一生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是吗?”姜念两条秀眉轻蹙,“我听闻前朝宦官乱政时,地方官进京述职,动辄献上白银数千。”
“我当爹爹为官这些年,虽不至如那些贪官盆满钵满,但合该有些家底攒着的。”
姜念猜得不错,他一边靠着亡妻的嫁妆维持家中开支,自己多年攒下的钱却从不过明路,合计着该有个一千五百两上下。
去之五千两,仍旧是这辈子都攒不到的数。
可他如今已不是二十岁,等不起了。
“这样吧,”姜念的声音如道光打进来,“先前谢大人送我的首饰,我挑些金子熔了,玉器成块典当,这样凑出一笔;其余还有一间大人给的铺子,支年初几月的现银抵上,我替您再凑个一千两。”
“好,好啊。”这男人往前跨几步,激动得要来握人手,却又堪堪止步,“可,可这般,也依旧相去甚远。”
“爹爹还好意思说呢,若不是您先前让我走了弯路,白白丢去一千多两银子,这会儿一半我都抵上了。”
“是为父不对,是为父不对。”他喃喃念着这两句,又魂飞天外似的。
姜念适时开口:“那您如今给我交个底,您到底能拿出来多少。”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姜默道唯一的那点尊严也不剩多少,下意识想往少了报,也忽然觉得没用。
伴着一阵心痛,他无奈报出个数:“一千六百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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