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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菀之回房以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和吴诗雅虽然只在多年前有一面之缘,不知道她缘何家道中落,但吴诗雅的图纸她看过,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焚琴劝她说,吴诗雅这种人一心扑在丈夫身上,拉了也是白费力气,可杨菀之闭上眼,脑中却浮出公孙冰的模样。
“天下女子的事就是冰娘的事,于我而言不过是拉上一把,或许她们的命运就因此改变了呢?我们要想改变这个世界,就不能只改变那些本就愿意改变的。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不断奔走、呐喊。”
杨菀之心想,若是公孙大人在,应当不会坐视不管。她做不到那样耐心地对待这些劝不动的人,可她想试试。
也许、也许吴诗雅就回心转意了呢?
第二日,吴诗雅夫妇如约来了冬官署。知晓了这对夫妇的事情,张炬也很是惊讶,但吴诗雅一来,三人改图的速度一下子就上来了,只用了半天的时间,最终的图纸就定了下来,可以安排水利司的人去动工了。
杨菀之虽然不通水利之事,动工那日还是去了现场。她如今已经是一方长史,自然不能只拘泥于营造一事,水利、矿冶、屯田,都得她来把关。说到矿冶,杨菀之也是最近才开始系统地接触,这绵州的矿产竟然分外丰富,除了金银铁矿之外,还有铅锌矿、石灰矿、水晶矿、方解石矿、硫磷矿等一系列矿产。杨菀之那间小办公室里如今除了木头图纸,还多了各种各样的矿石。
单说这昌明郡,地动虽然将郡城毁了个彻底,却因为山体塌方,露出一大片水晶矿。因为地动,圣人免了绵州三年赋税,水晶矿一年内开采的收益也全部归绵州所有,这下子绵州重建的资金一步到位了。
没了钱的困扰,绵州的官员百姓们甩开膀子干,一切都在步入正轨。
依照吴诗雅的方案,先开挖水库,等到水库落成后,便凿开水渠,将上游堰塞湖的水引入水库之中直至安全水位,而现有的堰塞湖也进行再加固,并在水渠之上建造水车,两处的落差造成的水势可以用做水车的动能。这些水车则连通磨房,新垦荒的农田可以先种豆类肥田,收获下来的豆子就在磨房里磨成豆浆,点豆腐,余下来的豆渣喂给牲畜做饲料。这一下,营造、水利、屯田三司在工作上联动了,水库、磨房同时在进行,杨菀之又忙成一团。
只是这林伍是个精明的坏种,看吴诗雅看得比眼珠子还紧,美其名曰营造上男子太多,自家娘子貌美,怕被人轻薄。吴诗雅倒是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让杨菀之没有机会和她单独聊聊。她其实很想知道,吴家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吴诗雅落到今日的田地。
她调查过林伍,此人大了吴诗雅七岁,寒门出身,闵德三年中了个举人,没有考中进士。林伍家中有一个在水利司做工役的祖父,因此花了不少钱将林伍打点进江州的水利司。在江州干了五年,去年刚刚被调来盐亭。
吴家原本在睢阳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做药材生意,且看当年吴诗雅的二姐嫁的柴家,在曹州也是富户,住的是五进的大院子,丫鬟仆从环绕。怎么轮到吴诗雅,却嫁了个林伍?
杨菀之想起吴诗雅如今的境遇,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日子绵州降温很快,下了两场冬雨以后整个州府都冷得不行,林伍居然冻感冒了。只是这营造不会因为林伍而耽搁,吴诗雅在家伺候完林伍躺下,还是打算出门,林伍拉着吴诗雅的手恋恋不舍道:“娘子,我难受,你今日也不要去了好不好?”
“相公,”吴诗雅反手拉住林伍的手,见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心里心疼得不行,巴不得能留下来陪着他,“我也想陪你,可张工这两日也休假了,杨大人对水利之事并不精通,营造上不能没有人。”
“那营造上全是男子,娘子你如此貌美,万一被别人觊觎了可如何是好?都是为夫无用,不能让你在家享福,还得让你去抛头露面!”林伍说着,悔恨地握拳,捶起了自己的头,一下一下,好像要捶在吴诗雅心里。
吴诗雅连忙上前制止住他:“相公这是说什么傻话,杨大人也日日在营造上,不会有事的。”
“杨大人生得没有娘子你好看,说话做事像个男人似的,穿衣服也邋里邋遢,和娘子你能相提并论吗?”林伍抓着吴诗雅不肯放手,“娘子,外面天寒,为夫都冻病了,你一个小娘子怎么受得住?”
“相公……”
“咚咚咚。”夫妇俩正你侬我侬,就听见门被敲响了。
焚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工、吴工,我是杨大人身边的焚琴。今日二位没有来冬官署点卯,大人差我来看看。”
林伍夫妇一来府城,就被安顿在官府安排的小屋里,焚琴一找就找到了。上司特意派了人来,吴诗雅自然不好给人吃闭门羹。他们这些日子听身边的人闲聊时也听焚琴自己讲自己从前是跟着太合郡主做事的,想必也是个有后台的主儿,在这府城官署里没有人敢给焚琴脸色看。
吴诗雅对着铜镜看了一下自己有些憔悴的脸,将碎发向脑后抹了抹,前去给焚琴开门。
“褚姑娘,外子今日风寒,我就想着干脆在家照顾他,就不去营造了。”她笑起来也带着疲惫,就要引着焚琴去一边坐下来喝一杯茶。
焚琴抬手制止道:“不必与我多礼,吴工,我也只是给杨大人办事。杨大人说了,今日的营造少不了人,她下午要动身去昌明。张工家里比较特殊,他儿子这些日子身体不适,须得人照顾。吴工要是身体没有大碍,就劳烦吴工多费费心了。还请吴工和我一道去营造上主持一下事务吧。”
张炬到底是五十多岁的小老头了,心力有限,儿子又有残疾,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家里就忙不过来,这情况众人都知晓。
吴诗雅也知道杨菀之和张炬各有难处,可……
听见焚琴的话,林伍在屏风后面连连咳嗽,好像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来了一样。吴诗雅立马犹豫了起来,对焚琴道:“褚姑娘,你看这,我相公他……”
“杨大人做事,什么时候亏待过就找医生。晚些我让医馆安排个人来伺候着林工。林工正是壮年,区区一个风寒,没事的。”
焚琴说话时“伺候”二字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她看这吴诗雅和她年纪相仿,却看着像是三十五六的妇人,再比较一下自家大人虽然也憔悴但好歹有个人形,焚琴忽然觉得工作也不那么折寿了。
吴诗雅抿了抿唇,话都说到这份儿了,再拒绝就没意思了。她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和你去医馆。”
“夫人……”林伍在屏风后面还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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