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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深一直在观察贺霆，他看清了贺霆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从一开始被兄弟背叛的震惊愤怒，到发现来人是“宁深”的轻蔑不屑，再到后来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满不在乎。

    贺霆显然并没有把“宁深”当回事，甚至把“宁深”当成了贺远之流，积极表现只为获得他这个父亲的肯定，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姿态。

    贺深心中冷笑不已，同时又感到十分悲哀，为现在的贺远感到悲哀，也为过去的自己感到悲哀，现在的贺远，就是过去的他。

    他曾经努力迎合贺霆的要求，贺霆对他的要求非常高，不管是学业还是平时为人行事，林林总总方方面面，贺霆都有自己的一套标准，而他以前都非常顺从，任由贺霆的控制和摆布。

    哪怕他其实不想也并不喜欢做那些事，哪怕他明知道那些事是在泯灭他的天性和自我，但他还是努力去做去迎合，一切都只是为了得到贺霆的一句肯定。

    生在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都被灌输贺霆的要求就是一切，他们就应该为了获得贺霆的肯定拼命表现甚至互相厮杀，当然了，贺霆要求的是“良性竞争”。

    贺霆不喜欢看到子女们勾心斗角的模样，但喜欢看到他们为了讨好自己“良性竞争”，就像皇帝看后宫的妃子争奇斗艳一样，可以满足他那低劣的虚荣心，仿佛他是世界中心。

    不仅仅是贺深，以前的贺远贺佳也是如此，他们在贺霆面前拼命表现自己，为了获得贺霆一句肯定一句夸奖可以豁出一切，还有贺高，为了迎合贺霆的要求把自己伪装成另一个人。

    没有正常的父子关系，没有正常的兄弟姐妹，在贺家一切都是扭曲的模样，贺家孩子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只为了得到贺霆的肯定，仿佛那就是最高奖赏。

    也怪不得贺霆发现“宁深”是他的私生子后，立刻就把自己代入进来，觉得“宁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他刮目相看，是为了让他承认“宁深”这个私生子。

    贺霆觉得“宁深”是在通过这种方式证明自己，以获得他这个父亲的肯定，一个父亲对一个私生子最大的肯定是什么？那当然是承认他是自己的孩子，让他认祖归宗回归本家。

    所以贺霆反而一下子镇定下来了，他认为“宁深”的目的不是搞垮贺家，也不是真的要对付他，这是一个缺爱的私生子为了获得父亲的肯定，搞出来的一场自私而任性的闹剧而已。

    “简直就是胡闹！不要任性了！”贺霆眉头紧皱，表情不悦，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贺氏，不是你随便玩闹的地方！”

    他环顾四周，看向那些股东和董事：“让大家见笑了，这是我的一个私生子，他的妈妈出身不好，没什么文化，教出来的孩子也就这样，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贺霆依然对“宁深”不屑一顾，即便“宁深”手握筹码，但他骨子里的傲慢和高高在上，还是让他没办法平视“宁深”，依然只会自上而下地俯视“宁深”。

    那些股东董事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这是贺家家事，还是严肃的大公司商战，但他们知道，一个不懂事的小孩会在公众场合大哭大闹，不会站在这里用手里的股份威胁他们。

    贺深猜得出贺霆此时的内心想法，顿时恶心得反胃想吐，但他忍住了，只是轻轻一笑：“私生子？劝你不要乱认儿子，我爸早就死了，骨灰都让我扬了，你想试试吗？”

    贺霆顿时脸色一沉：“你胡说八道什么？老子还好好活着呢！谁死了？你妈到底怎么教你的！”

    “我说我爸死了，你是我爸吗就乱认儿子？”贺深冷冷道，“至于我妈是怎么教我的，不劳你费心，我爸都死了，她想怎么教就怎么教。”

    贺深一口一个“我爸死了”，贺霆顿时被气得火冒三丈：“你这个没教养的东西！真是有妈生没妈养！当初我就该打掉你这个畜生！”

    贺深似笑非笑道：“你当初不是已经这么干了吗？只是没能成功杀死我而已。”

    贺霆脸色铁青，显然没想到“宁深”居然知道这件事，当初他授意陆琴琴解决掉宁浅浅肚子里的孩子，恐怕连宁浅浅都不知道幕后黑手是他，“宁深”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是一对双胞胎……”贺深目光幽深地看着贺霆，“那是一对已经成形了的双胞胎，你是怎么狠得下心来让他们去死的呢？”

    这句话贺深既是替“宁深”问的，也是替姜云肚子里那对双胞胎问的。

    对“宁深”来说，当时他和他的双胞胎兄弟已经在妈妈的肚子里成形了，他们的爸爸却因为做了几个噩梦，就认定他们是来投胎索命的，所以要毫不留情地解决他们。

    而对姜云来说，那是一场完全打碎她人生的残忍噩梦。

    贺霆咬牙切齿，牙关有些发抖，这一刻的“宁深”在他眼里，不再是一个拼命想要获得父亲肯定的任性私生子，而是他当初想象中的为了复仇投胎而来的双生子冤魂。

    他害怕的当然不是双胞胎，而是他想象中那对会向他索命的双胞胎，在姜云去世之前，他还只是偶尔梦到那对双胞胎，但在姜云去世之后，他开始频频梦到那对双胞胎，梦到他们重新回到人间要找他索命。

    而就在最近，随着贺霆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无常，他开始天天梦到那对双胞胎，有的时候甚至只是午休小睡，只要他一闭眼就会见到那对双胞胎，这也反向导致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

    他不知道白文秀给他暗中下药，失眠多梦只是药的副作用之一，人的睡眠质量下降之后，精气神和意志力也会越来越薄弱。

    贺霆咬牙瞪着面前的“宁深”，这一瞬间竟然有些恐惧，他当初以为宁浅浅肚子里的双胞胎已经死了，然而并没有，但也只剩下一个了，似乎不足为惧。

    当时他年轻力壮事业有成，志得意满风光无限，他相信人定胜天，命运不是不可战胜的，他不就从底层爬到了顶峰？就算真的有鬼索命他也不怕，更何况对面还死了一半。

    而现在贺霆后悔了，他后悔当初没有斩草除根，居然让其中一个活下来还长大了。

    或许鬼索命没那么可怕，它们也会怕那些阳气盛意志坚定的人，就像当初战胜命运不择手段从底层爬上来的他。

    但是现在的他，已经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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