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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他不捧沈大人,惹得沈大人不悦,那他白云县......
他是赌,还是?
沈筝听懂了许主簿话中的意思,一时间胸口像压了块大石,顿觉呼吸困难。
尹文才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因为是怕她不赚银子给白云县稻种,完全迫于余正青的压力。
也是怕她沈筝表里不一,嘴上说着,你我二人是同僚,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但心里却觉得:
是我沈筝帮了你尹文才与白云县,让你们吃得上饭,虽然我嘴上不说,但你也应当感恩戴德,多捧我的臭脚,不然我一个不高兴,私下给你使袢子,那你白云县人就等着饿肚子吧!
所以尹文才深夜前来跪谢,最深层的意思,是怕自己跪晚了,她会不高兴......
沈筝心中难受,面上神情也好不到哪去,许主簿与尹文才二人都不敢再说话,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她一会儿抬头看看尹文才,一会低头沉思,尹文才被她看得心中发颤,又不敢问。
沈筝这时才明白,因为她遇到的上司是余正青,所以才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大周官场之人,大多都像他那般。
可她不知道的是,余正青为人正直坦荡,是因为他有底气,且余家家教如此。
有些事,他不是不想使手段,是不屑。
之前她是个普通人没错,虽没吃过猪肉,但到底见过猪跑,她如今看到的,从来都只是冰山一角。
就算上司正直,天子圣明,但事物都有阴阳两面,这潭水,也不会是她想象的那般清澈见底。
沈筝越想越觉得,之前自己太过于天真,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但同时,她也佩服起了眼前之人。
古话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与双亲,虽说在沈筝看来,这话不分男女。
但尹文才为县中百姓,能舍得下面子跪同阶,跪她这个女子,那就当得起任何夸赞。
他在官场磨炼多年,若不是真的别无他法,怎会选择给自己下跪?
她才不相信,尹文才这些年来是真的将脊梁骨跪弯了,若是真弯,他为何要向周边县城借粮食,而不是增加赋税?
若是真弯,他方才又为何露出那种笑,再说一句说不清道不明的话来试探自己?
说到底,尹文才的内心深处,从未变过。
他盼望能遇到志同道合的人,而这个人,最好也是个官员,这样他才能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这么多年的伏低做小捧臭脚,他没做错。
沈筝难受极了。
若是换做自己,可能只一次便会在心中唾弃自己,怀疑人生,夜不能寐了吧。
但尹文才,偏偏坚持了几十年。
这几十年来,各中苦楚,各中艰辛,只有他一人知晓......
沈筝张了张嘴,想像方才许主簿那样,替自己辩解,可她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尹文才在官场中被鞭挞多年,捧臭脚之时什么敷衍话没听过,她现在说得再多都没用。
有用的,是行动。
她抬起头,目光沉沉,直直看着尹文才。
尹文才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正欲站起来,就见沈筝拱手给他做了个揖,他心中一惊,但许主簿的手压在他的肩上,他始终挣脱不开。
沈筝朝许主簿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后说道:“尹大人,您深夜找我,其中的意思,我已经明了,多说无益,沈某就一句话,今年你白云县的稻种,沈某一个铜板都不收您的,待您白云县来年收成,以粮抵资,与今年同安县民一样,我同安县只收您一成利。”
尹文才瞳孔猛然缩紧,当场就想伸出手指掏掏自己的耳朵。
莫不是听错了?
余大人只与他说,同安县可以不赚他的银子,他以为再怎么也要几十上百文一斤,这约莫也就是同安县这段时日投入的成本价。
但如今面前这位沈大人说什么?一个铜板也不收?!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是做梦吧。
他应当是在做梦吧......
尹文才正在自我怀疑之时,沈筝又补充道:“这稻种,是以同安县的名义给您白云县的,这一成的收成,也将计入同安县的库房,而非我沈筝个人。”
尹文才瞬间瞪大了双眼,这位沈大人,好似真的与他之前遇到的人不一样。
他之前想的,难道是真的......
不过片刻他又悄然醒了醒神,如今他二人说再多,都只是承诺,他之前,可没少被“承诺”骗。
虽说他已经极力在掩盖自己的不信任之感,但还是被沈筝敏锐的发现。
但她并不责怪尹文才的不信任,或许他这一路上,已经遇到过太多说的比唱的好听之人,所以她并不强求尹文才这时必须相信她的话。
她只说道:“明日我会将你我二人的谈话告知余大人,余大人将会为我作保,若尹大人还是不信,你我两县可签订契书。”
契书!
尹文才指尖一颤,他顿觉仿似身在雷雨天,被电击了一般。
有余大人这位知府作保的契书,不说十成十的真,那也是八九不离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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