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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安县,下河村。
沈筝头顶一片荷叶,脸被晒得绯红,撑着车板跳下了牛车。
微风拂过,空气中全是稻香,将人心中的燥气一扫而空。
方才来的路上他们走走停停,一路上经过不少稻田,地里的稻子基本变得金黄,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待她回县衙后给余正青去信一封,便可以着手秋收了。
沈筝下车后取下荷叶,给自己扇了扇,从怀中掏出几块铜板递给了驾车的老汉。
“多谢刘老汉,这一路上辛苦您了,牛也累着了,这钱您收着。”
倒不是说她蹭牛车一定要给银子,而是这一路上刘老汉为了配合她看稻子,走走停停不说,还绕了不少路。
日头本来就大,看样子那老牛也累得不轻。
要知道在如今的同安县,每头牛都是家中重要的劳动力,不管是下地干活还是拉货,都是一把好手,若是旁人想用,都是要付银子的。
把牛比作家中的宝,那也不为过,方才路上刘老汉也说了,这牛车是他用毕生的积蓄买下来的老牛,估计也干不了几年苦力了。
刘老汉本来还笑着看她,待看见她掏出的铜板后脸色一变,“大人您这是什么话,小人本就要回下河村,您不过是搭了个便车而已!”
如今不少村民在一旁看着的,若是看见他收了县令大人的银子,每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他淹死。
更何况他本就不想收县令大人的银子,不过是搭了大人一路罢了!
他出去吹嘘都来不及呢,还收什么银子。
沈筝刚想说她方才算哪门子便车,就听刘老汉嘴里发出“嘚嘚”的声音,老牛一迈蹄子就走了起来。
沈筝刚迈步想追上去,被吴里正给拦了下来。
“大人莫追了,老刘头不会收您银子的,小人今日也坐了他的牛车,等晚些小人给他送些吃食过去。”
沈筝闻言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刘老汉路上便说过,村中人坐牛车,可用吃食抵铜板。
吴家大门打开,沈筝还未走进去,便被吴氏给瞧见了。
“沈大人来啦!一路上热到了吧?快坐快坐,民妇给您倒碗糖水!老吴你也真是的,沈大人要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荷花!荷花!将你房中的糖拿出来!”
吴氏面露欢喜,嗓门都比平时大了不少,最近县中的事儿她可听说了不少,县学,纺织机,布料作坊,光听着都让人感觉在做梦,这是他们同安县能拥有的吗?
往日他们一年到头,可能会去别的县一两次,那些县的人,只要听见他们是同安县来的,那脸上的鄙夷与嫌弃,藏都藏不住。
就连那些个卖布料小食的,都会偷摸着多收他们一两文钱。
他们能不知道自己被宰了吗?
当然知道啊,但他们就是普通平头老百姓,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难道还真要为了这一两个铜板状告官府?
但如今,可大不一样了。
只要他们一到别的县,就先自报家门:你们这地方,离我们同安县有些远啊。
那些人一听,啥?你是同安县来的!
听说你们地里种的粮食都是亩产千斤啊!连知府大人看过后都赞不绝口!啥?今天你们是来买东西?哎哟,咱们这几个县的,都是乡里乡亲的,看上啥就说,给你算便宜点!
吴氏想到这儿,脸上的笑意更甚了,这一句句的,听得谁心中不舒坦啊,往日心中憋着的那股气,如今全都出出去了。
他们能被别县的人瞧得起,全靠他们有个厉害的县令大人呢。
沈筝直接被吴氏的热情吓得站立在原地,学着吴氏的模样一口气将话给说完了:
“婶子,是我整日正巧在县中遇到了吴里正,想着刚好寻荷花有点事儿,便直接过来了,叨扰了,不用拿糖的,荷花在家吗?”
她说完莫名舒了一口气,不自觉想起了自己之前读大学,第一次去朋友家做客的时候,对方的母亲也是这般热情,她那时候甚至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那是她上大学之后,鼓起勇气交到的第一位朋友,是朋友,不是同学,也不是兼职同事。
就是,朋友。
那个女生在外人看来有些不羁,用她们那时候的话来说,就是看起来好凶,不好惹。
但对那时候的沈筝来说,她真的很明媚,像太阳。
她有恩爱的父母,美满的家庭,在她们一起兼职被无良老板压榨时,甚至敢指着老板的鼻子骂,再用法律的武器给她们讨回了公道。
那时候沈筝就暗自发誓,若是自己往后走了狗屎运,手握权势之时,定要站在老百姓身后,做他们的后盾。
没想到如今一语成谶,她真的可以站在老百姓身后了。
“咯吱~”
荷花猛地打开了房门,从屋内小跑了出来。
她听见沈大人的声音了!不会错的!
“你这丫头,急扯扯的像什么样子,莫要冲撞了沈大人!”吴氏看着跑出来的荷花说道。
荷花瞧见沈筝站在院中,连忙止住了脚步,呼了口气后,伸手理了理头发和衣裳。
“沈大人,您找我!”
荷花朝沈筝一笑,脸上是止不住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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