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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一杰想了想,萧子窈大约是不曾与他说过那些似是而非的话的,只不过,他二人之间,那些暧昧的、不自知的话,却是说过不少了。
其实,大多时候,都是他先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然后萧子窈再应声,便会说出许多暧昧不清的话来,既像哄他又像躲他,如此,一个自知、一个不自知,又或许是都自知或都不自知,所以他始终才没有办法同她在一起,甚至连表白也做不到。
同一个根本就不爱自己的人表白,究竟会有多难?
不爱的,才舍得暧昧。
难怪他总对她不舍,也始终开不了口。
夏一杰偏过头去。
“别再问了——别再问打喷嚏到底应该怎么算次数了。”
他轻声说道,仿佛还在叹息,止不住,索性便就此叹下去了。
“沈要,你得到了那么多东西,为什么还要计较这些小事情?明明你有的东西,我都没有。”
他有些囫囵、更有些口不择言。
沈要于是漠然睇他一眼。
一时之间,风起涟漪。
一面枯荷随波逐流,像沉湎的浮尸在岸边撞破脑袋,欲罢而不能。
王经理忙不迭道:“沈军长,不如先不提那些事情了,咱们先试菜,如何?”
“试菜?”
沈要微微一愣,“试什么菜?”
“就是今日先试吃一下宴请督军那日要上的菜色,看看是否合您的意思。”
王经理一面说着,一面又抹一抹额角,道,“虽然我们这边的菜都是很好的,但还是要看看合不合您的口味,不合的地方我们立刻就改,便不至于当日吃得不欢喜。”
话毕,便殷殷切切的递上一张熨金小帖来,上书二十四道名菜,如国宴。
沈要接过去,左右一翻、扫了一眼,忽然觉得奇怪,便说:“怎么都是她爱吃的菜?”
他于是面无表情的转向夏一杰去。
夏一杰哑然无言。
“可能是巧合吧,毕竟子窈一向挑嘴,爱吃这些精细的也不奇怪。我没什么可说的。”
“行。”
他本就没什么可说的。
夏一杰暗自想到。
他总不能一五一十的同沈要去说,早先前,他曾经来过蓬莱饭店吃喜酒,那一日,萧子窈也在场,于是两人并坐一处,看新娘子身穿西洋白婚纱,款款在风中而立。
那新娘原是不情愿嫁的,所以活生生的哭瘦了至少五斤肉,婚纱穿不上,便只好从腰后收束两三寸,缝出一道很明显的褶子——她分明比谁的徒劳都疲劳,却还是得做出一副幸福安然的美貌出来。
萧子窈一见,不由觉得唏嘘,便呷一口温酒,道:“真可惜,今日分明上了这么多好菜,正巧又都是我爱吃的,偏生那新娘子却不开心,她吃自己的喜酒,却像是在吃断头饭。”
谁知,她方才说罢了,一道清蒸石斑便端上了桌来。
此时此刻,酒败食残,无人尽兴。
夏一杰于是悄悄的附耳上来,小声说道:“那等你以后结婚的时候,我请你再吃一次,一定会让你吃得开开心心,定然不负好酒好菜好光景。”
“好呀,你竟敢调笑到我的头上来!那你说说,我以后会和谁结婚?”
“不知道。”
他微微一顿,稍显踯躅,“按照你的性子,你应当会选个让你开心的人结婚……也许吧。”
“胡说八道!你也常常逗我开心呢,难道我要和你结婚不成?真烦人,这么好的酒菜,居然还堵不上你的嘴!”
——事情便是如此了。
所以,他要和谁说去?
他说不了了,也许此生都再也无法分说,于是默不做声,只管招着王经理上菜去了。
沈要兴趣缺缺,全然一副应付公事的态度,唯独只在试菜的时候将人一一叫住——夏一杰、王经理,看菜女侍、上菜小厮、小舟船夫,有一个算一个,只管统统的抓过来,然后,一人丢一副筷子去,他不试,只叫旁人来试。
是时,亭下八角飞檐还挂一只金丝鸟笼,里面翠羽鹦鹉跳来跳去,他便一指,说:“拿下来,一起试。”
王经理敢不从命。
夏一杰亦然如此。
他面前一道鲈鱼,丰肌细骨,逼他撇出肉里的刺,咽下话里的刺。
沈要目不斜视,冷然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来。
夏一杰眉心微皱。
——他是知道的,沈要一向没什么烟瘾,除非太不开心,否则轻易不会看见他点烟的样子。
“沈军长,这是公事,请你不要这么不耐烦。”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取了火柴来,谁知,他正准备擦亮了,沈要却倏尔摆手将他止住了。
“——你该庆幸,自己和她多少还有些关系。”
沈要无头无尾的说道。
他眼色幽沉,倒映寒波,是彻骨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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