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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只要,待在这里,便是了。
奇迹总会降临的。
是时,天色微开。
只不过,那却不是天光,而是煤渣胡同里怎么烧也烧不灭的火光,隅军轮换了一波又一波,直到破晓时分,方才熄灭了前十二间屋子里的大火。
夏一杰早早的就守在了巷子口。
“火势既然控制得差不多了,那是不是可以把伤亡人员清理一下了?”
他问道。
于是,防隅潜火的士兵听罢,便立刻回了他一句。
“前面几间屋子里的人,我们现在就可以派人进去找找,但是最后那间带院子的就不行了——那间屋子的房梁烧坏了,彻底灭火之前,我不能放人进去。”
此人很是忐忑。
救火难救人,从来都是个避不开的难题。
却不想,他原以为眼前这位上任不久却恶名在外的副官定要发难,谁知,此时此刻,夏一杰回给他的,却不过只是一句轻飘飘的叹息罢了。
——无头无尾的,他却见夏一杰居然施施然的长舒了一气。
“也好。”
夏一杰道,“逝者已逝,眼下还是要已活人的性命为最优先。不然,一堆活人拿命去换几具尸体,就实在很不划算。”
如此,他正说着,胡同里便有几个满面漆黑的士兵跑了出来,中间一个怀里还抱着团被子,紧接着一见人便大叫,说:“还有生者!这孩子还有呼吸!”
其实,那被子里的东西,应当已经算不得什么孩子了。
是时,夏一杰一见那黑乎乎、湿淋淋的一团,心下便只剩这一个念头了。
——那应当是一团烂肉,人皮融化,淅沥沥如蜡烛般簇拥在原本还是脸的地方,耳鼻眼口都还在,却也都等同于不在了,因为都变成了几个小小的小口,像喘不上气来的、觊觎着生死的猫眼,从内而外,偷偷将活人的世界拒之门外。
这是被子里长出来的怪物。
夏一杰心想。
潮湿的棉被像沤烂的子宫,羊水荡漾,沉浮甫定,那团肉彻彻底底的黏在了被子上,剥离不开,终将胎死腹中。
他果然没有猜错。
等黑漆漆的小金铃被人当作木棍拖出来的时候,公署医院的消息终于到了。
“夏副官,那孩子有消息了!”
夏一杰挑了挑眉:“这么快就来了消息,看来是死了。”
“对。”
那人微微垂眉,很是惋惜的模样,“那孩子是从四方斋里救出来的,原来是孩子他爹浸湿了一床被子将他裹住了,然后抱着他躲到角落里去,最后当爹的烧死了,那孩子……那孩子,您刚刚也看到了,他身上的皮都烧化了,送到公署医院的时候,甚至那床被子都没法从他身上撕下来,最后他连氧气都吸不上几口,就、就断气了。”
“晚上的时候,你们不是才说,那火里唯一跑出来的女人就是四方斋的老板娘吗?那刚才在公署医院,她知不知道这件事?”
“当然是知道了。”
那人又是一叹。
“那女人伤得本来就不太重,只是吸了一些黑气,脑子不太清醒了。她本来还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吸着氧呢,谁知一听说自己的儿子被救出来了,就立刻拔掉氧气面罩跑去看……结果就是,孩子没抢救回来,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又血肉模糊,她于是就抢过那团肉抱在怀里哭。”
“公署医院的人岂容得她这么闹?也不管管?”
“自然是要管的——所以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趁她晕过去之后,就把孩子拿去焚烧了,估计骨灰要晚点儿才能拿到。”
夏一杰没再问了。
不过就是人间惨剧罢了。
有什么可问的。
五光十色的惨象,一个比一个生动。
却是默了半晌,他忽然踢了踢枯树枝似的小金铃,又张口道:“等一下,你先别走——你看看这人像怎么死的?”
那人顿时一怔,甚至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夏副官……这、这人,我觉得死得有些蹊跷。”
“何以见得?”
那人于是指了指小金铃的手脚,道:“人被火烧,要么疼得四肢扭曲,要么烫得缩成一团,如果是吸过了黑气的,可能会昏迷,索性就睡死在大火里了……可、可这人,却好像是张开双手的,看动作,好像是在……”
是时,那人终于微微的有些语滞。
“……看这人的动作,就好像是在,弹琵琶。”
夏一杰眉心一紧。
确实是有些像的。
他只管细细的端详着小金铃。
那原本细细长长的一双胳膊,水袖似的,如今却已是两条黑黢黢的、烧不烂的焦棍子了,唯独姿态还算好看,像教养了一辈子的窑姐儿,端一只油瓶也妩媚得像抱一把琵琶。
夏一杰忽然瞧见她怀里的一块白玉牌子。
——其实,那倒也不是什么白玉,不过是块粗象牙雕就的琵琶头罢了,除此之外,还有两根烧黄了的琴枕,琵琶丝绷断了一根,不知去哪了,剩下三根都卷成圆圈,如胎儿,纷纷抱在她的腰间。
“确实像。”
夏一杰就说,“不过她也有可能就是弹着琵琶死的。”
“那怎么可能!火场里人连气都喘不上来,那痛苦谁受得了!”
“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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