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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这一瞬间，浮现在金不换脑海的，是陈寺在那短暂一刹里所流露出的轻蔑，是避芳尘水榭前的每一次躬身俯首，是许多年前那个因不慎踏足云来街挨了打的小叫花子，在大雨里捧着他的破碗，一面走一面哭时，流过的所有泪，发过的所有誓……
    周满不知道，这个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变得像后来那样坚韧执着，在岱岳的山门前，从日落等到月升，一任寒霜冷露侵满衣袍……
    她只知道，前世是她因为重重顾忌，婉拒了与他联手——
    剑阁金铃既为王杀而响，她身得武皇传承，怎能去杀武皇陛下等待了整整三百多年的钦定之人？
    直到玉皇顶上一片血染，她方知，自己或许错了。
    他话音未落，周满已直接从他身旁走过，半步都没停顿：“办完了就办完了，有什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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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恕竟道：“百病皆生于郁，七情关系五脏，辨人七情本也是医家之术。”
    周满起身，只道：“我们等你想清楚。”
    他不知为何，微笑起来：“你还在生气？”
    周满伸手，拿下了他掩住面的那只手，声音里再没有先前的凛冽，甚至显得和缓：“今日所有事端，实都因我而起。金不换，不管你怎么选，我都会站在你这边。还是先前说的那样，倘若你仍不愿理会，我自会竭尽所能，把剩下的事情料理妥当；倘若你愿向险山而行，周满也敢挽弓蹈火，与你同进共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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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内其他人手也纷纷朝着外面去。
    周满停步，静默。
    周满续道：“但我们都知道，从来没有哪一片壳哪一粒土能阻止它从泥里长出来，不是吗？”
    周满着实气笑了，咬牙道：“一个犯蠢，一个真笨，我可真是前世修出的大福气！”
    金不换终于慢慢将那只手掌攥紧。
    该说的话都已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金不换那双发红的眼底，隐约有泪。
    那放在他掌心的，正是一枚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花生。
    只是王恕却还记得她先前说的话：“你刚刚说，会帮他……”周满点头：“不错，我是要帮他，我帮他最好的方式，就是袖手旁观。”
    可这一世的金不换，还不是后来的金不换。
    周满平素就不是什么好脾气，本以为金不换把自己关起来是要整顿心情，谁能想到他还摆起烂来了！方才虽然进去一番劝慰，可一走出来，便不免想起自己与众人这几日在外面近乎不眠不休的辛苦，心中实在有几分火气。
    周满低头看了一眼，眼角微微一跳，冷笑道：“从来只知你医术高明，给人看病一看一个准，倒不知你什么时候也会察言观色，从这等细枝末节里乱猜人心情了？”
    周满冷哼一声，头都没回：“别指望了。今日要搭理你们这些破事，我‘周满’两个字，以后都倒着写！”
    只是还不等他发作，蔡先生突然惶急地从外面奔进来，大声道：“周姑娘，不好了！外面探得消息，街上百姓不知何故聚集起来，足足有数百人之众，正在朝我们这边来！”
    王恕不由一怔，没太明白她骂的究竟是谁。
    话音落地，她提着剑，踩着那满地的水、满地的纸，终于从屋内出来，看起来十分平静，似乎先前所有激烈的情绪都已消弭。
    但周满已懒得搭理他，一拂袖，直接下了楼。
    王恕与元策面色顿时跟着一变。
    周满回头看他：“生气，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
    过得许久，她才微微侧首，只用一种坚冷的声音道：“世间万类，生为正，灭为误；芸芸众生，赢是对，输是错。只要能赢，对是对，错——也是对！”
    金不换自然蜷曲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言罢，她竟真的不理会众人，轻身一跃便站上外面墙头，还打自己那枚清光戒里取出一小坛烧春，不紧不慢地看着外面街上喧嚷着朝这边接近的人群，喝起酒来，俨然已是一副看戏模样！
    院落里，一下就安静了。
    周满突然气愤，指着楼上道：“他都不急，我急什么？什么都要我管，我是太监吗！”
    王恕垂眸示意她握着剑的那只手。
    还搬出大道理来了！
    然而周满没看，只是将一物轻轻放在他掌心：“只是当日你请我吃落花生，我留了一颗，却总不免想起，落地生花，固然是个好名字，可未免起得太容易。当它安安生生，待在泥里，不想往外长时，自然一切相安无事；可一旦它想从缝隙里钻出来，那所有压在它身上的泥，甚至连它本身所带的壳，都成为重重的阻碍……”
    饶是元策已算个元婴高手，这时也不由蒙了片刻。
    先前为让他去办这等偷鸡摸狗之事威逼要去妙欢喜那儿告状时，周满可不是这副嘴脸啊！
    也许，有的道理，该换她来告诉他。
    周满听后，先是一怔，但紧接着却无更多的惊讶，竟道：“那就让他们来吧，同我有何干系？都是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或者本事低微的散修……还能把你们拖出去杀了不成？”
    王恕听过她话后，在原地立了许久 ，才跟出来，只是却看见她握剑的手依旧在用力，仿佛在竭力克制着力量。
    元策在楼下转悠，神情里微带诡异，正要找她：“周姑娘，事情办完了。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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