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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个时代蒙住口鼻,扼住声音,窒息而死,算不算他杀?
苏明安抬起头,天空是灰蒙蒙的色彩,大雨朝人间洒下,仿佛将这个世界吞没。
“轰隆隆——!”
他看到颓倾的烂尾楼,砖石像被风吹散的沙塔向下倾泻,居民慌乱地向外逃,来不及带上任何东西。
大地在震动,楼房在倒塌,一切都被碾压在了石块之下。他压低小女孩的头,没有让她看到这一幕。
当一切重归于寂静,耳边只有淅淅沥沥的大雨声,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随后,人们的悲鸣高升而起。
“——我的家!我的家啊!
”
“——我的东西还在里面,我的钱,我的笔记本……”
“——妈妈,妈妈……”
悲鸣声此起彼伏,他们为数不多的财产就是这栋烂尾楼,如今这楼房倒塌,相当于剥夺了他们的一切。
人们高呼,悲鸣,哭泣,宣泄。谁也不关心有一个老奶奶死在了楼中,谁也不关心她所求的正义。他们只知道,一切都没了,都没了。
当最后一寸蔽体的屋檐被掀翻,他们该如何求生?
苏明安摸着小女孩的头,将她缓缓放在地上。
大雨淋在她披散的黑发上,一缕一缕向下坠着水,她的眼神尚显茫然,好像不明白这栋楼为何而倒塌,也不明白奶奶最后看着她的悲伤的眼神。湿淋淋的发丝黏腻地垂在她的脖颈,雨水顺着脸颊滑下。
她向周围看了看,试图寻找她熟悉的人,哪怕一个也好。可是放眼望去全是陌生人悲伤的神情,其他什么也没有。
“妈妈?”
她抱着小熊,尝试呼唤。
——勤劳而美丽的女人已经死在了五年前的砖石中。
于是,没有人回应她。
“爸爸?”
她环顾四周,眼神茫然。
——正直而朴实的男人已经沉睡在染满血的衣柜里。
于是,没有人回应她。
她的眼神变得有些焦急,手指愈发攥紧了怀中的小熊,全身冷得发抖。
“……奶奶?”
她仰着头,望着这铺天盖地的大雨,声音带着哽咽。
——一心想求个回应的老人已经消失在了这场冰冷的大雨中。
于是,没有人回应她。
身体微微发抖,打了个寒颤。
呼唤声漂浮在湿淋淋的空气中,仿佛一缕轻烟,很快逸散。
她不明白这场大雨带来了什么,又夺走了什么。年纪尚小的她更不明白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她又在对抗什么。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试图找到最熟悉的人,因为奶奶曾经告诉她,只要大声呼喊奶奶,就不会有事了。
……可为什么。
现在她大声地呼喊,却没能看到他们?
为什么眼前除了灰蒙蒙的大雨,什么也没有?明明几天前他们还坐在一起吃饭,还说要治好她的心脏病,一家人幸福地活下去。但为什么——这栋高楼就突然倒塌了?
苏明安蹲下身,手指滑过她有些破皮的脸颊,将她的脸擦拭干净。
他刚想收回手,手腕却被紧紧攥住,年幼的女孩眼神懵懂而悲伤地望着他。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没有了亲人,只是下意识拽住最后的稻草,不想放开他。
“大哥哥……?”女孩尝试性地呼唤。
此前的呼唤全都没有回应,她的声音夹杂着颤抖,手指由于低温而冰冷。
苏明安回应着她的视线,低声“嗯”了一声。
——于是,在万籁俱寂中,终于有人回应了女孩。
绵羊淋雨,会使羊毛吸水增重,倒地不起——于是等天晴了,就可以看见一堆倒地的绵羊,连绵成雪,沾满不堪和污秽的雨水。
人们没有意识到,当大雨磅礴时,绵羊在怎样地呼吸与挣扎,又是怎样无奈且不甘地栽倒在雨泊中。
这个时代成为了最厚重的雨雾。如果深入肺腑的都是潮湿的梅雨,菌丝便会生长在每一个缝隙。当幸福成为必须要做的责任,就没有人可以幸福。
有人不愿意做一只沉默的绵羊,却被束缚四肢,堵住口舌,无底线的索取剥光了它们的皮毛,使病无所医,老无所养,直到无人敢于发声——
——于是苏明安的声音响起来了。
“我在这。”
他回应了女孩的呼唤。
他握住女孩的手,另一只手撑起了伞。
“哗啦”一声,鲜红的伞面撑起,仿佛一滴雨中鲜红的血。
伞面之下,女孩终于感到了片刻宁静。她的身上很重,浸满了雨水,一滴一滴顺着脚踝滴落在地,她差点以为自己会栽倒在地面上。
但当那顶红伞撑起来后,雨水不能再压垮她,疾风无法再吹倒她。
伞外的暴雨倾盆,疾风刺耳,伞下的二人极为安静,女孩默默握着苏明安微暖的手,冰冷与温热一寸寸传递。
人们哭天喊地的声音四处狂飙,他们用力地挖掘着石块,却已经什么都留不住。
这时,圆帽官员和警卫们围了上来,走近了苏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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