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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蕙很熟悉金善的诗作。
海棠刚提出请求,周文君命人取来纸笔,她随手便默写下了金善的四首诗,有五言有七言,有律诗也有绝句。据她本人说,这都是金善作品中她最喜欢,也认为是最好的几首。
海棠不擅诗词,但她守了几十年的皇宫藏书殿,看诗的眼力还是有的,真要诌几句,也不是诌不出来,只不过水平四平八稳,难有佳句,非必要不会为难自己罢了。
她很仔细地看了这四首诗,心里觉得金善确实有点才华,至少典故用得不错,华丽之余也没有生搬硬套的情况,就算有两首诗用典太多,显得有些堆砌了,也可以归在风格上头。华丽的文风虽然不够自然纯朴小清新,但也有许多受众。
只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即使家世不如从前风光,也是富贵人家、锦衣玉食,他又从小受宠,没吃过什么苦,没经历过什么挫折,总在诗里写些伤春悲秋的词句,是不是有些无病呻吟了?况且他四首诗里就有三首的主题是闺怨,剩下一首不是,只是赞美春景,也要带上两句美人卷帘偷看路过的骑马才子的词句……脂粉味略重了点儿。
古时的诗人借闺怨来抒发自己怀才不遇的郁闷心情。金善一个富贵少年写闺怨,又是想要抒发什么?
海棠抬头问彭玉琪:“金公子是武将人家的子弟,却以诗才闻名长安,不知可有意举业?”
彭玉琪淡淡地说:“他是从小读书的人,打从六岁上,至今已换了四位西席了,虽然每一位都说他有天份,但每一位都待不长。金家在军中的名额已经定好要给他堂兄袭了,人人都说他将来要科举入仕的,用不上这个。可他如今也只是童生而已。他说他今年必定能考中秀才,但他自三年前在院试遇挫,便再也没有下过场。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定能过这一关。反正除了读书科举,他干别的都不行,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路可选。”
唐蕙在旁听得刺耳,忍不住替金善辩驳:“他三年前才多大年纪?才读过几年书?能考中童生,已经是少见的神童了!这几年他不下场,是为了打好根基,厚积薄发,将来必定有一飞冲天的一日!更何况,科举不顺,不代表他才学不足。他的诗名满长安城都传遍了,若没有真本事,旁人能夸他么?!”
彭玉琪瞥了她一眼:“满长安城都传遍了?唐大小姐真个在长安城里处处都能听到他的诗名?我还真不知道,大楚的长安城,什么时候如大唐时的长安城一般,有那么多人喜爱诗词歌赋了?大家不讨论楚胡战事,不讨论谁家的儿孙又立了功劳,谁家的作坊出了好玻璃器,倒讨论起哪家小郎君做的诗好?不过是身边的人怎么说,你就怎么信罢了。满长安城里那么多读书人,那么多擅诗词的,他金善又比人强在了哪里?竟能压倒众人,独得令名?!”
彭玉琪面露冷笑,心想你根本不知道金家为了金善的才名,收买了多少人在城中吹风呢,说出来只会显得你愚蠢。她原是个厚道人,就不做这种戳人心窝子的事了。
彭玉琪不戳人心窝子,唐蕙自然不知真相,只觉得前者说话可恶,忍不住恨恨地瞪着她。
海棠瞟了她几眼,低头看着那几页诗,淡淡地说:“虽然金公子是少年才子,但他现在才多大年纪?十四五岁,还是十五六岁?三年前他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少年,能考中童生,确实很不错了,没过院试关也是正常的。他当时年纪这么小,考官爱惜他人才,稍稍压着他些,也是一番好意,不希望他骄傲自满,盼着他能再用心多读几年书,厚积薄发。”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了唐蕙一眼。她故意用唐蕙用过的词,就是要让对方无法反驳:“古往今来,十二三岁的神童,也没几个人能考中秀才的,这真的不算什么。一次落榜,大不了过后再下几回场就是了。可我看金公子的诗,似乎对这件事十分在意呢。古人用闺怨来感叹自己的怀才不遇,金公子也是借闺怨来感叹自己举业不顺吗?他是不是太容易放弃了?况且,他这几年也没有再下场。若是因为三年前没过院试,就失了心气,不肯再考,那可不符合将门子弟坚韧不拔的风格。”
唐蕙涨红了脸,很想反驳,却又没法反驳。金善三年前院试失利后,确实就没再下过场了。金家对亲友们说,他年纪还小,多读几年书,等年纪大些再去院试也不迟。亲友们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金善诗中确实多有闺怨,难不成……真的在为当年的院试不第而难过?唐蕙也是将门女儿,自然知道这样的心性是不好的,可她又不能说,金善不是在借诗抒发自己对科举不顺的怨言,而是纯粹的闺怨……
最终她只能避重就轻地回答:“他并没有失了心气,这不是打算今年下场再试了么?我相信,以他的才华,必定能蟾宫折桂的!”
海棠心中暗叹,唐家请的教养嬷嬷有点水平,不是一般的大路货。虽说她们没把唐蕙教养成真正的端庄闺秀,但至少她说话的水平还是可以的,很懂得回避己方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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