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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他从来都不是软弱的性格,可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始终坚持的事业到头来都不过是为了用另一种方式摧毁自己的理想时,他都会得出相同的结论的——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了。
“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吗,天蒂斯?”
柏龙难以理解她的想法,夹在自我与情感之间令他痛苦不堪:“对你来说,魔女结社究竟是什么?而我,我们,又是什么?”
柏龙相信天蒂斯对魔女结社绝非毫无感情,只是随手利用的工具,这从她往日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了:她温和,亲切,并且平易近人,即便与最普通的成员交谈也没有摆过架子;她会高兴,会生气,也会随口开一两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她至今仍记得最初与她并肩同行的那些成员,记得每一位哲人在抛弃原本身份之前的姓名;她时常为柏拉图和伽利略等挚友的离去而哀伤,总是感慨于圣女贞德的高洁与无私,甚至亲自为两台构装机甲命名,以纪念那两位在蒸汽圣战中不幸罹难的老友,星宵的骑士达扬与星杯的神子米黛。她的情感是如此的充沛,以至于任何人都不会觉得她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家伙,只认为是外界的污蔑和猜疑。
可同样是这个人,在蒸汽圣战结束的第一时间就启动了对信仰之力的研究,又在研究成果出来后的第一时间启动了现实计划,这说明她在决定放弃魔女结社的时候几乎没有过一丝犹豫。然而任何一个拥有正常情感的人都不可能如此果决,他们即便是丢弃一只家养的宠物都要犹豫很久,继而是深深的负罪感,何况那不是一只宠物,是一个她亲手建立的组织,是无数为了她的理想聚集在一起的志同道合的伙伴。
一个人的思想与行动竟能够如此割裂吗?柏龙仿佛头一次认识了眼前这位黑发黑眸的少女,看见她如黑曜石般沉静的眼眸中,酝酿着一种深邃的怜悯。
“朋友。”
她轻声道:“我无疑视你为朋友,柏龙。或许最初救下你的时候,我不过是想找一个可以利用的人类罢了,因为那时候的我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什么朋友,心中唯有一腔的愤怒与某种强烈的渴望。但后来我发现你是个不错的人,不只是你,还有菲,柏拉图,伽利略……你们都是我认可的友人,性格,品行,能力,都无可挑剔,我以你们为荣,也以我们共同的理想事业为荣。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比任何人都想要一个完美的方案,解决这世界上一切的矛盾。我们都会获得自己想要的,那不是很好吗?”
“可是……“
“可是,”天蒂斯轻轻打断了柏龙的话,她从棋盘上拈起一枚棋子,正是那枚表面已有裂痕的王后棋子,然后将它按在了柏龙的国王棋子前,语气低沉,声线中沉淀着比正在降临的夜色还要复杂的情感:“我是现实的魔女啊,亲爱的柏龙。”
大家都能够幸福的结局,只存在于幻想的世界中。
而现实,就是无法让每个人都满意的。
柏龙的呼吸一下子凝滞了,感到死一般的沉重。
“尽早做出选择吧,柏龙。”天蒂斯伸出手,稍微抚平了年轻人因惊愕的动作而产生褶皱的领口,这件研究员的白色长袍确实很适合他,有一种文雅的气质。然而她对他的印象却永远来自于那个在埃尔戈兰的大森林中狼狈逃窜的年轻人,他脸色苍白,神情仓皇,却坚持着不肯向他所认为的邪恶屈服。像这样一个人,放在这样混乱的时代中,如果得不到他人的庇佑就一定会死去,而天蒂斯庇佑了他,尽管她承认,那只是出于一种利用的心态。
被利用的价值,其实远大于人自身的价值。
“你远比自己想象的更有价值,柏龙。”
她如此真诚地说道:“会有很多人来拉拢你的,为了各自的目的,有的不可告人,有的磊落大方,你喜欢其中的一些人,讨厌另外的一些人,这都很正常。无论如何,用你的情感做出决定吧,而非道德,因为真挚的情感永远不会伤害任何人。当然,不管你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是继续追随我也好,想要离开我也罢,只要这是发自真心的选择,我都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她的眉眼弯了一下,笑容温和得如此寻常:“毕竟,我是现实的魔女嘛。”
同一句话,不同的含义。
柏龙为这个笑容恍惚了一下,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感激、悲伤、茫然、却也痛苦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所谓现实,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个世界已经无药可救,所以我们会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天蒂斯如此形容她的主张:“那便是我对你承诺过的世界:万物平等而生,同出一源,不会有一种诸如魔力或其他什么的东西,将它们在先天与后天上共同区分开来。强者的强大不过是一时的,弱者的弱小也不过是短暂的,它们都将消逝,回归永恒的安宁。柏龙,我们努力了那么久,这个目标已唾手可得——只要你愿意抛下名为道德的累赘,就可以收获名为理想的果实。我知道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正因如此才需要果断与决绝,认同感固然重要,可归根到底——”
她略作停顿,然后露出一个笑容,柏龙很难去形容那样的笑容,它像是由四份暧昧的期待、三份无情的自嘲、两份冷漠的宣告以及一份真诚的怜悯糅合而成的。在这个年轻人拥有记忆的漫长岁月中,他只有一次见过这种笑容,也就是现在这一次:“对于踏上这条道路的我们而言,道德的选择,有什么意义吗?”
柏龙无法反驳。
确实,魔女结社是一个基于理想而非道德的组织,或许有些天真的人会将理想主义与人类心中的道德感联系在一起,认为它们密不可分,可柏龙早已过了那样的年纪。索森山中的追猎者,虚根沼泽暗夜下的大火,无不证明了通往理想主义的道路实则是由鲜血与火焰铸造而成的。就连对待同类,他们也并不手软——被毁去信仰的宗教徒、被夺走生命的魔法师,还有海对岸那片大陆上被入侵家园的土着,他们难道不属于“人类”这个被选中的群体吗?可只要结社需要,他们一样被摆放在天平之上,衡量价值。
从一开始,柏龙就该明白,魔女结社选中的不是“人类”,而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群体”。利用人类做什么呢?自然是创造那个理想的新世界了。
如今,天蒂斯不过是将“人类”剥离出去而已,唯独理想不曾变过,那么天蒂斯自然可以说道德的选择毫无意义,结社从不在乎人心中的尺度,她只在乎天平两端的重量。
我的重量,柏龙扪心自问,又能够让这个天平倾斜多少呢?
他觉得,想必不会很多吧。
“我不明白。”他终于开口,用沙哑的嗓音说道:“你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我的态度,天蒂斯?就算我做出了选择,只怕也没有什么用处吧——这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决定的事情,除非你对我抱有更多的期待。”
可他只是一介研究人员,研究的还是一些早已被证明过的理论,这么一想柏龙更觉得有些可笑,他猜不透天蒂斯的想法,从来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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