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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齐鼎正二年,六月二十六。
百无禁忌,诸事皆宜。
未时三刻,一支引人注目的迎亲队伍从秦国公府出发,吹吹打打热闹非凡地前往同属南城的吉庆坊。
这支队伍最独特的地方在于随行人员,除了正常婚礼该有的礼宾之类,还有三百名英武不凡的骑士前后相随。
即便他们特意换上了喜庆的服饰,那股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剽悍之气依旧无法遮掩,令看客们大感新奇。
京中百姓自然知道今天是秦国公与魏国公之女的大喜日子,虽说南城各坊皆是权贵府邸,仍然有不少胆大的百姓前来围观这场非同一般的迎亲仪式。
当他们看见追随陆沉南征北战的三百虎贲,叫好声立刻响彻长街两边,其中甚至还有女子清脆的嗓音——京中风气总是要比别处开放一些,再者男男女女们见惯了达官贵人,不至于噤若寒蝉。
三百虎贲昂首挺胸,唯恐丢了陆沉的脸面。
秦子龙今日更是一身大红袍服,满面正气凛然。
“秦哥,右前方有位小娘子对着你笑。”
旁边一人低声提醒。
秦子龙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好不容易才压下嘴角,尽量不着痕迹地移动视线,只看了一眼又立刻收回,从牙缝里蹦出来一句话:“四十多岁的小娘子?童威你给老子等着。”
周遭登时响起一片克制的笑声。
京中百姓的叫好声陡然增大,因为他们看见了队伍中间的陆沉。
这算是意外之喜,按照这个时代的风俗,新郎在大婚之日不需要亲迎,围观人群压根没有想到陆沉会亲自出面。
陆沉骑着高头大马,朝街道两旁招手示意,赢得一阵直上云霄的欢呼喝彩。
好在永华坊距离吉庆坊不算太远,否则就算迎亲队伍受得住京城百姓的热情,负责维持秩序的永嘉府官差肯定会叫苦连天。
约莫两刻钟后,迎亲队伍抵达魏国公府。
但见中门大开,原兵部左侍郎厉良玉身着吉服,亲自站在阶下等候。
陆沉翻身下马,上前拱手一礼道:“见过大舅哥。”
按照朝廷礼制当然是厉良玉先向他行礼,不过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陆沉知道该怎么做,这是对厉冰雪的尊重。
厉良玉望着这位英姿勃发的妹夫,一时间感慨万千。
他不由得想起六年前在江华城的初遇,即便他当时知道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却也想不到对方会有如此惊人的成就。
二十五岁的实权国公,古往今来有几人?
“国公里面请。”
厉良玉收敛心神,恭敬还礼,继而微笑道:“家父在正堂相候。”
二人并肩前行,厉家自有人招待迎亲队伍,亦不会安排那些繁琐的仪程,一切尽量简便。
“我知道你今天一定会来。”
厉天润端坐主位,脸上浮现和煦的笑容。
陆沉行至近前,推金山倒玉柱,大礼参拜,一丝不苟。
这一幕让厉良玉颇为惊讶。
厉天润仿佛早有意料,他瘦削的面庞上满是欣慰,轻声道:“快起来。”
陆沉起身落座,厉良玉知趣地退下。
短暂的沉默过后,厉天润温和地说道:“今天是你和冰雪的好日子,我就不啰嗦了。”
陆沉却摇头道:“别,厉叔,您多说几句,我想听。”
厉天润望着他诚恳的神情,缓缓道:“大喜之日本不该说那些丧气话,但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我这一年多只是在强撑着。这具身体早已不是当年指挥千军万马的躯壳,历经伤病摧残而千疮百孔。先帝驾崩的时候,我甚至有过追随而去的想法,因为每活一天就多一天的痛苦,然而终究放心不下冰雪和你。”
这一次他带上了陆沉的名字。
陆沉当然知道厉天润的身体状况,之前他坚持请薛怀义上门诊治,最后得到的答案是最多还有大半年光景。
厉天润的神情依然平静,沉吟道:“当初我虽然没有干涉你们两人的交往,但并未想过要将冰雪嫁给你,不是你不够优秀,而是你太优秀了。”
“我知道。”
陆沉点了点头,继而道:“所以我一直没有主动提亲,只是觉得很对不起厉姑娘。”
“倒也不必心怀愧疚,冰雪考虑的东西比较多,但肯定不包括我支持还是反对。”
厉天润洒脱一笑,然后说道:“你生于淮州长于淮州,十九岁之前没有来过京城,跟先帝和朝廷没有任何关联,对官场更是两眼一抹黑。因此你和我们老一辈人不同,对大齐未必有很深的情感,这是很正常的情况。抛开先帝对你的器重和信任,你天然不信任朝中掌权的那些人,这是今上和江南门阀始终忽视的一点。”
陆沉并未否认。
厉天润继续说道:“前些年我之所以犹豫,就是因为你身上的不确定性。萧兄和我不同,他是杨大帅一手提拔和培养的武勋,对朝廷始终怀有戒心,所以他才会没有任何保留地将淮州军交给你。当时我便在想,倘若我再将靖州军的根基交到你手上,你会成为大齐百余年来最有权势的臣子,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陆沉心中了然。
虽说飞羽军已经转入定州都督府,霍真、徐桂和皇甫遇三员大将也投奔至陆沉麾下,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厉天润经营十多年的全部力量。
直到厉天润同意这桩婚事,才算开始真正的交接。
只有厉冰雪成为陆沉的妻子,靖州境内成千上万的锐士才会真正认可陆沉。
一念及此,陆沉诚恳地说道:“好坏与否,决定权不在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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