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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佐完全能理解薛南亭的心情,甚至可以说是感同身受。
他们都体会过河洛失陷、半壁江山一朝沦丧的绝望,也曾一同面对江南门阀盘根错节、权倾朝野的艰难,幸运的是他们遇到了一位胸怀宽广、心志坚毅的明主,众志成城坚定不移地熬过那十年。
等到陆沉从军并且崭露头角的时候,其实李端已经掌握了相当一部分权柄,再加上李道彦顾全大局的退让,江南门阀才会显得那般孱弱。
但是对于薛南亭、许佐和秦正来说,从建武元年到建武十一年这段岁月,他们很多时候并不能帮李端分担太多的压力,相反是李端通过退让和妥协保护他们,并且通过各种利益的交换提拔他们,让他们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若非那十年太过艰难,李端又何至于积劳成疾,更不会忽略对三位皇子的教导。
这是薛南亭等三人最大的悔恨。
因此他们心里都有一道坎,这就是许佐亲眼见识陆沉雄伟的计划、依然无法直接下定决心的缘由,是秦正明知回来会陷入两难境地、依旧奉召返京重掌织经司的原因,是薛南亭宦海沉浮几十年走到人臣之极、还像一个愣头青般失态的根源。
他们是李端临终前郑重托付的忠臣。
知遇之恩、护佑之情、君臣之义,如何割舍?如何忘却?
薛南亭的话就像一支支利箭射进许佐的心里,让他脑海中不断浮现这二十年来的过往,直至鲜血淋漓肝肠寸断。
薛南亭宁死不愿做背主贰臣,难道他许佐就是贪图权势名利之人?
在御史台任职的十四年,许佐不知得罪了多少高官权贵,遭遇过的暗算不计其数,投毒、陷害、刺杀加起来有三十多次,要不是李端在他身边安排了足够多的暗卫,要不是秦正特地组织一批人手保护他,恐怕他早已变成一堆白骨。
但是他何曾退缩过畏惧过?
连生死都不在意的人,又怎会在意荣华富贵?更不必说他如今已是当朝右相百官领袖,陆沉又能给他什么呢?
纵然此刻心中犹如刀割,许佐依然不愿火上浇油,那样做除了让局势快速恶化没有任何意义。
许佐以无比坚韧的心志稳住情绪,但是他端着茶盏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流露出几分沉痛。
饮下半杯清茶,他将茶盏缓缓放下,凝望着薛南亭的双眼问道:“方才你问我何为帝王之道,我也想问你一句何为臣工之道?”
薛南亭并非不知许佐心中的艰难,因此也不愿太过相逼,在勉强平复心境之后,他开口应道:“专意一心,守职而不劳,下之事也。”
许佐点头道:“为人臣者,比官中之事,而不言其外。”
薛南亭不禁微微皱眉。
许佐的话在他看来不免有诡辩之嫌,臣子的职责当然是谨守职务而不自以为劳苦,最好不要干预到职责以外,但是忠君之道同样是人臣本分,难道他们身为宰相只负责处理政务,而完全无视皇权安危?
对于数十年来恪守忠君之道的薛南亭来说,这样的想法完全称得上离经叛道,倘若此刻坐在他对面的是年轻晚辈,必然会迎来极其严厉的训斥。
也只有面对许佐他才会强行忍住,但也冷声道:“为人臣者,上共专于上,则人主失威。”
这句话显然直指陆沉,点明这位年轻的郡王已经在夺取帝王的权柄。
许佐摇头道:“截至目前,陆沉并未逾越界线。无论是太后交予他的军权,还是他行权宜之计暂管江北各地,这都得到朝廷的授权和认可,总不能因为他做得好,就说他夺权于上。”
薛南亭面上终于浮现一抹失望,叹道:“彦弼兄,你觉得迁都之后,陆沉不会插手朝政?上个月十三日,他那封奏章里举荐詹徽为定州刺史,不就是要让丁会这种人再入中枢,所图者何?无非是丁会脸皮厚心肠黑,好让他在朝中搅动风云。他不用自己出手,只要靠着丁会这种人卖命,就能不断剪除异己。你莫要告诉我,以你的眼界看不出这一手的狠辣之处。”
某种程度上来说,丁会和李景达极其相似,都属于自身根脚极硬、朝中人脉深厚、不缺银子更能放下身段的角色,搅浑水都是一把好手。
只有陆沉这种心性狠厉又掌握军权的人才能治住他们,但是如今显然不一样,只要这两人不妨碍到新政推行,陆沉会是他们最强大的后盾。
许佐缓缓道:“章宪兄,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为何这次厘定田亩推行得如此顺利?江北那边很简单,陆沉在河洛城里一次杀了数千人,再加上那些门阀世族本就有罪,因此没有太大的阻力。但是江南世族的情况截然不同,他们没有卖国求荣的罪孽,相反这几年对北伐大业出力甚多,他们本可抗拒朝廷的政策,为何从始至终都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
薛南亭并未失去理智,他也做不出颠倒黑白的举动,因此坦然道:“是因为陆沉在他们头顶悬了一把刀。”
“这就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倘若二十年前高宗皇帝登基的时候,他身边有陆沉这样的助力,怎会过得那般煎熬且艰难?”
“这不一样!”
“有何不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以陆沉的能力和决心,确实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破开令我们感到棘手的阻力,但是你同样应该明白,暴力只能破坏不能建设!就拿这次厘定田赋而论,没人可以否认陆沉的威名震慑住所有巨户世族,但是你让他派来的一万骑兵完成具体事宜,行吗?这件事虽然是我在主导,但你也知晓详情,若是没有上千名官员的辛勤付出,如何能够从那些狡猾的官绅手里核算出准确的数字?”
薛南亭沉声道:“我不是在表功,也没有这个兴致,只是希望你知道朝廷并未阻拦陆沉的新政,相反我们会尽全力配合他。其实这根本不是重点,以他现在的权势地位足以自保,足以顺利推行新政,这并非天家和他之间的矛盾!”
“足以自保吗?”
许佐轻声一叹,微微摇头道:“章宪兄,你出身清源薛氏,从小便深谙人心鬼蜮,理应明白这世上最不缺钻营之人。如果按照你的设想,短时间内陆沉的地位确实不会动摇,但是只要时间一长,有的是人会将攻讦陆家视作晋身之阶!等到那个时候,你能拦得住那些人?三日一弹劾,五日一朝争,他们是不敢直接对陆沉下手,但是军中那么多将领都能做到清正端方?陆家商号真能做到毫无破绽?再如丁会和李景达等人,他们屁股下面就真那么干净?”
薛南亭的眉头愈发紧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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