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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鹤被单独留下谈话早已不是稀罕事,翰林院众人也都习惯了,换班后各自散去。
可今天他一退出殿外,却见金晖还等在廊下。
回翰林院的路上,趁着人少,金晖问道:“之前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了?”
托卢芳枝临终一搏的福,金汝为只是被贬为七品知县,虽耻辱,好歹性命还在。而金晖那两位还在地方上历练的兄长,旁支的叔伯兄弟,此生都未必有回京的机会。
几乎一夜之间,金家的担子就全转到金晖肩头。
金晖固然早就有意同秦放鹤修好,奈何后者反应平平,始终是既不反抗,也不接受。
公理公道的说,秦放鹤颇佩服金家父子的能屈能伸,但漂亮话谁都会说,他不可能被一点表面文章打动。
画饼而已,吃不饱肚子的。
金晖深知这一点,于是几天前就放了大招,说金氏一族可以为农研所提供资金援助。
五根手指还不一样长呢,眼下农研所确实不如工研所受重视,无论拨款还是人手,都落了后。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金家纵然大不如前,也比秦放鹤和周幼青这两个穷鬼阔绰不知多少倍。
奈何秦放鹤对此一直避而不谈,显然金晖有点等不起了。
秦放鹤算官场前辈,待本届三鼎甲入职,他随时可能被调走,再想见面就难了。若不抓紧时间定下来,谁知后面会不会再生波澜?
如今的金家,已经经不起任何风浪了。
“你我同在朝为官,也该明白一个规矩,”秦放鹤停下脚步,揣着明白装糊涂,“银钱不过手。既然是为朝廷效力,金编修不如直接上奏陛下,何苦再费事?”
上赶着不成买卖。
你给?
嘿,我不要!
金晖看着他的眼神十分复杂。
为什么不直接上交,还用问?
一来官不与民争利,金家的家底怎么来的,根本经不起细查。他爹刚被贬官,这会儿自己大咧咧上交家产,岂不是昭告天下:我家有巨额财产来路不明!
都察院不弹劾、三法司不联查,都对不起这份送上门的心意!
二来,天元帝要面子,这会儿朝廷还没穷到那份儿上呢,怎么就到了要臣子倾家荡产支援的地步了?
来日金晖若真的公开上缴,天元帝要还是不要?
若要,难免留下觊觎臣子家产的恶名,其他朝臣见了又当如何?是不是也要群起效仿?
不效仿的,恐怕天元帝不高兴;效仿的,只怕这笔帐就要算在金晖头上……
所以他就想着,先走秦放鹤这条路子。
天元帝何等英明神武?过不了多久也就知道真相了,到时候纵然不公开,多少也能念金家的好。
如此一来,旧日过失也可抵消,又不至于惹人非议,此为万全之策。
奈何秦放鹤不接招!
第一步就夭
折了!
秦放鹤说完,抬脚要走,就听身后的金晖扔过来一句,“你待如何?”
这就对了嘛!
秦放鹤啧了声,却没回头,“等着吧!”
天元帝让他等,他让金晖等,很公平。
五月初一,新一轮对外海贸清单过了内阁,递到天元帝手中。
自天元三十一年万国来朝后,大禄陆续增开多个对外贸易港口,其中就有位于南直隶和浙江交界处的金鱼港,出口商品以丝绸、茶叶和瓷器为主,为专走西方航线的港口之一,吞吐量日益增大。
但天元帝看过清单后,却未见多少喜色。
稍后众人换班,秦放鹤照例留下,天元帝问:“去岁金鱼港交易清单,你可还记得?”
说老实话,出口贸易非秦放鹤所长,虽有印象,但具体数量,还真不敢说一字不差。
“回陛下,与今年相差无几。”
若有大出入,内阁那边早就往下问了。
既然没问,那就是没有大毛病。
“相差无几,”天元帝甩了甩新换的玛瑙十八子,“就是这个相差无几。”
他对胡霖一摆手,后者就心神领会,忙命人去取了过去三年的清单来摆开。
秦放鹤也凑过去看,就见天元帝点了点那些数字,“过去几年中,桑园和茶园数目变化不大,丝绸和茶叶倒也罢了,可瓷器呢,嗯?”
他不说,秦放鹤还真没留意,或者说大部分人都不会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秦放鹤迅速回忆了一番,“据微臣所知,过去几年中,南方新增两座官窑,且改良技法……”
正常情况下,产出的瓷器数量也会随之增加,可现实却没有。
“陛下明察秋毫,微臣失职……”
该认错的时候就要认错。
不得不说,在国库收入这方面,满朝文武都没有比天元帝更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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