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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厌恶儿时的自己。
“真蠢。”
唇角翘起温柔的弧,江白砚步步逼近,缓慢俯身。
混入莲仙迷宫后,由画皮妖绘制的假面不再必要。出于恶劣的趣意,他抬手撕下面具。
一大一小,一高一低,两张无比相似的脸彼此相对,透过男孩漆黑的瞳孔,江白砚窥见自己的相貌。
一副令他恶心的皮相与躯壳。
“我既将你用作替傀,怎会让你轻易逃脱。”
模仿邪修的语气,江白砚低声道:“你为何心生妄念?不是自己的命,强求也无用。”
这些话,他一直想对当年的自己说。
男孩死死瞪他,身体颤抖更凶,忽地咬紧牙关,用力将他推开。
可惜这具身体受了太多的伤,没等男孩踏上地面逃跑,便被江白砚掼倒在床榻。
如记忆中一样,脆弱得不堪一击。
肮脏,怯懦,无能,幼稚,天真。
江白砚厌烦这样的他,也嫌恶如今的自己。
说到底,都是见不得光的东西。
短匕出鞘,江白砚并未直刺他咽喉。
相反,小刀被递到男孩手中。
江白砚道:“用它,杀了我。”
话音方落,半空闪过一道银芒。
虽说猜不透他的用意,男孩还是恰到好处抓准时机,一刀刺向他脖颈。
从小到大,不变的是他骨子里的狠劲。
奈何动作太慢,也太无力。
抬臂握住男孩手腕,江白砚只一折,就让对方痛得松开短匕。
紧随其后,他手臂上抬——
顷刻间,捏碎男孩脖颈。
咔擦。
男孩颈骨碎裂,经由共感,剧痛传入江白砚的四肢百骸。
几乎是霎时间,他喉结微动,低低笑出声来。
原来这就是迫近死亡的疼痛。
这里是魇境,男孩身为记忆中的幻象,不会真正死去。
双目失神片刻,身体慢慢恢复生机,看向他时,多出不死不休的杀意。
于是江白砚扬唇笑笑,将短匕又一次递给他:“再来。”
这段记忆里,救下他的“农夫”并非善人,而是邪修的同门师弟。
两人设了场局,先假意放江白砚逃离暗室,再由“农夫”救下他、医治他、安慰他。
当他信以为真,邪修便现身戳穿真相,欣赏他希冀破灭的模样,捧腹大笑。
低劣的把戏。
蒙昧如他,才会信以为真。
要想破除魇境,需诛杀邪修,最好不让儿时的他知晓“农夫”身份。
一场天真愚蠢的幻梦,江白砚只觉得好笑。
救赎,保护,关切的温言细语,他不配拥有那些东西,也根本不屑去要。
唯有死亡与他相衬。
电光石火的交锋后,再次夺过小刀,掐断男孩的脖子。
潮水般的绞痛与快意一并席卷全身,江白砚止不住战栗,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
自以为是,羸劣弱小,过去的他、当下的他都是。
就这样,一遍遍扼杀曾经的自己,一遍遍感受濒死的快意。
江白砚想,倘若他在那时便死去,会不会痛快些?
倘若不执着于为江家复仇,他在那时便死去——
沦落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他为何不能去死?
男孩第不知多少次失去意识,颈上的剧痛令江白砚有些昏沉。
趋近于死亡的疼痛过于强烈,饶是他,也无法承受太多。
该结束了。
阖眸片刻,确认嗓音不再沙哑,江白砚开口:“施小姐。”
这间卧房有扇窗户,施黛若是想看,随时能透过窗口一探究竟,看清屋子里的景象。
江白砚留意过,自始至终,她没靠近窗子,一直乖乖待在门外。
是个懂得分寸的姑娘。
——江白砚在叫她。
卧房里不时传来听不清的闷响和低语,施黛忍着好奇心等待许久,心里像有蚂蚁在爬。
耳边终于响起江白砚的声音,她敲门而入,飞快探头:“江公子,结束了吗?”
视线落定,施黛还没出口的话哽在喉间。
不知发生过什么事情,男孩不省人事,眉宇紧蹙,沉沉睡去。
江白砚右膝靠在床沿,衣襟凌乱,露出颈下一抹冷白。凌乱的乌发被冷汗浸湿几缕,小蛇般逶迤在颊边。
他眼底泛出病态的红,眸中是欲意与愉悦的余烬,右手骨节分明,摸了摸脖颈。
“待他醒来,告诉他,我死在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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