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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绿芜的右手抖了一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姜泠乍一垂眼,便看见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宫人。不过顷刻之间,这丫头吓得满脸煞白,双肩止不住地颤抖着,似乎害怕到了极点。
没有人不畏惧步瞻。
没有人不畏惧那龙椅之上的权力。
闻言,姜泠却只是淡淡笑了笑。欺君?她甚至连“弑君”之事都做过,还惧怕什么欺君之罪。
妆台之上,那一枚银色尾戒被灯火映照着,闪着泠泠光亮。
她以这个理由,回避了不知多少天的承宠。
小厨房的红枣银耳羹一日不差地供着,宫中关于她“死而复生”的传闻在一夜之间忽然都不见了。不用想,定是步瞻下了禁令,不准宫人再议论此事。
姜泠坐在藏春宫的软椅上,看着一排排宫人鱼贯而入。她们都恭恭敬敬地唤她皇后娘娘,好似她从未离开过皇宫,一切都恢复如常。
好似那整整三年,从未丢失过。
只是有时候她坐在轿辇上,在宫中瞎转悠时,时不时会有些好奇心重的小宫人悄悄抬起头,飞快地瞟她一眼。她们似乎都很惊惶,明明大家都亲眼目睹了那一场大火,目睹着姜皇后出殡、下葬,那如今轿辇上坐着的女人又是何人?
她的模样、身量、声音,都与三年前的姜皇后别无二致,如若她真的是当年的姜皇后……
宫墙那头,传来小宫人窃窃私语之声。
“阿月姐姐,你可是看清楚了皇后娘娘的样貌,当真是三年前的姜皇后?你说……莫不是这世上当真有神灵,可使人死而复生?”
“我才不信什么死而复生的鬼神之说,这人死后都会变成灵魂,而后再转世轮回。我可从未听说过什么人死之后,还能重新活过来的。”
那些人的声音并不甚大,却能顺着萧瑟的秋风,传到姜泠的耳边。一侧的绿芜显然也听见了这些话,忍不住抬起头,忧心忡忡地朝轿辇上望了一眼。
女郎一袭华衣,端坐于辇车之上,她的发髻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珠钿,光影徐徐洒落,于碧玉珠钗上折射出一道耀眼的光。
姜泠虽听到那些议论,面色却依旧平淡如常,似乎根本不在乎旁人的言语。
宫墙那边传来声轻微的感叹。
“死而复生……那这皇后娘娘,究竟是人还是鬼啊。皇上会不会请道士来捉她?”
说到这儿,对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另一名宫人忙不迭打住她的话头:“莫要乱说!圣上英明,定不会放任恶鬼入宫。眼下就只有一个可能……当年皇后娘娘,乃是假死。”
“假死?!”
姜泠右手叩在辇车的把手上,纤细的手指百无聊赖地敲了敲。
“那这可不是欺君之罪……皇上他……他如何能忍得?!”
正说着,宫墙那一头突然传来一道疾厉的斥责声:
“你们几l个碎嘴
子,
在这里乱嚼舌什么舌根呢!做奴才的还敢私下议论娘娘,
真是不想活了!”
转角,迎面走上来一个姿容出众的女子。
只见她穿着一身芙蓉色的对襟薄罗纱衣,外披了件雍美人贵的牡丹大氅,高束着髻,发上插满了珠钗钿玉。对方见了姜泠,循着规矩朝她福身拜了拜,继而抬起一双含了秋水的眸子。
姜泠只觉得她面熟,却记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她。
绿芜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这是张美人。”
张美人声音平稳:“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相较于那些个一惊一乍的宫人,眼前此人显得十分沉稳而大气,可即便如此,姜泠仍能感受到对方那一双眼里的惊异之色。张氏微微抬着下颌,同她婉声道:
“恭迎皇后娘娘回宫,臣妾还未来得及到藏春宫给娘娘请安,还望皇后娘娘责罚。”
姜泠着实懒得与她斡旋,只将眼皮子掀了掀,随意道了句:“无妨。”
张美人同她道:“方才那些嚼舌根的,都是灵华宫的宫人,臣妾这就去责罚她们一番,叫这几l个碎嘴子好生长长记性!”
姜泠又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张美人一直拍须溜马,明里暗里,皆是对她的巴结之意。诚然,这深宫寂寞,皇帝又无心后宫之事,若再不找一个照应,怕是等到晚年,会十分寂寞孤苦。
姜泠坐在轿辇上,任由张氏在身侧跟着,一边往前走,一边同她讲近些年后宫的变化。
自她走后,皇帝再未选过秀,也再未纳过妃。
他甚至不再踏入后宫。
这番出来,姜泠并未跟下人说自己要哪儿,抬轿子的宫人也漫无目的地胡乱走着。京都的秋风比江南要萧瑟上许多,吹刮在人脸颊两侧,愈发拍打得人面颊生寒。
轿辇往前走着,忽然,面前闯入一条破败的小道儿。说也奇怪,这条甬道明明并非偏僻之地,眼前景象却十分清冷寂静。
此处没有宫人出没,道路两侧墙壁树木皆是残败,处处透露着一种阴森森的死气,让人打眼一望,直感叹道——此地竟比当年的藏春宫,还要阴气沉沉。
张美人小心翼翼地抬首,道:“皇后娘娘,莫再往前走了,娘娘……要不还是改道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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