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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的声音忽然放大好几倍。好在拥堵的车流已散,远不似先前那么嘈杂。
何莲青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黎里看一眼母亲颓败的脸,刚散去的窝囊气又积郁在胸口,可她也不忍责她,干脆没讲话。
何莲青嗓音沙哑,说“你叔叔要跟我离婚。”
黎里看着街对面的五金店“不挺好。”
“不行。”何莲青哀道,“我不想离。”
黎里简直了“他那个垃圾哪里好啊赚钱不如你,家里活也不干,你要这么个人干什么”
何莲青“可一个家里不能没有男人啊。”
黎里“你没男人会死吗”
“死不了,但也不好活。你爸刚走那年,街坊哪个不欺我骂我这周围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家里没个男人,谁都能欺到头上来。”何莲青悲哀道,“黎里,都说我命不好,克夫克子。我不好找伴的。再离一次,这辈子找不到伴了,要被人欺负到死。等我老了,也孤苦伶”
“行,我不管你。”黎里打断她,要走。
何莲青却一把将她拉住,哀求“你跟你叔叔道个歉吧”
黎里不敢相信,手往路中间指“你让车撞死我”
何莲青哭了起来“撞死我吧。”说着就要往路中间跑。
黎里紧拽住她,一下将她推坐回台阶上“你是不是还嫌别人戏没看够”
燕羽站在两间店铺外的小超市门口,远远看着这一幕,没有靠近。
他看见何莲青坐在地上哭;黎里在她旁边,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她头发乱糟糟的,像理不清的麻。
终于,黎里起了身。何莲青紧张而可怜地仰望她。后者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大步进了理发店。何莲青慌忙跟进去。
店里起了人声,听不太清,像是王安平的声音。
很快,黎里出来了。她头低得很低,走得很快,朝路边的公交站跑去。
燕羽“黎里。”
她停下了,却没有立刻回头。
燕羽走过去,她才慢慢调转身子,只侧身对着,并不看他。
燕羽朝她伸手,他手里是一双手套,粉色的。
她盯着那双手套,咬着牙,眼睫在颤。没有第一时间去接。
燕羽一直伸着手。
风吹着几片残叶从脚底下翻滚而过。
他轻声说“我会吹笛子。”
黎里一下别过头去,拿小手臂遮了下眼睛,再转头时,很匆匆地抓过那双手套,头也不回地跑上了公交车。
车厢像个发着光的透明玻璃盒,从燕羽面前移过。盒子里的黎里靠在杆子上,始终背对着他。
很快,车消失在去往新城区的方向。
那双手套很柔很软,像她生活里很罕见的温柔与暖煦,黎里将它紧紧攥在手上,想大哭一场。但她没有。公交上有一些她打过照面的两坊邻居,她不可能让自己哭出来。
就这么硬生生乘了好几站,到最后,没了再哭的动力。
到酒吧时,她表情平静。秦何怡没察觉出半点不妥,叫她准备准备就上台表演。
黎里在秦何怡嘶喊的歌声、喧闹的乐器声中麻木下去。
冬季生意不太好,点歌的人也少。中途竟还碰见高晓飞来点歌,他这次规矩了,没惹事。黎里也根本懒得搭理他。
乐队只表演了一个多小时,薪水分到黎里头上,不到两百块。
表演结束时,她不知该去哪儿。已经夜里十点,但她不想回家,甚至永远都不想回。
恰好老板说店里要清掉一批酒,请他们乐队一起喝。秦何怡原以为黎里会提前走,但她出乎意料地留下了。
大家边喝边聊天。黎里只顾独自闷头,专听却不讲。
秦何怡说等钱攒够了去北方打拼找人录歌出专辑。老板问她视频账号运营得怎么样。秦何怡骂着说没钱买推广,买流量费钱,没钱难出头。
键盘手也说,之前有公司想签,但什么都拿不出来,只想剥削他们。
秦何怡叹“我就想好好唱歌,搞音乐,可太他妈难了。”
黎里是知道的,秦何怡家境很差,艺校毕业后就没再读书。她长得不错,音域宽,声音也好;在江州算小有名气。她一直坚定地追逐着她的音乐梦。
而黎里如今已不知道自己未来想做什么。她觉得自己远不如秦何怡,不如她目标明确,不如她家虽穷但至少有个家。
十一点多散场,众人都晕晕乎乎,没人注意黎里喝多了。
她居然能站起来,能走路,还能像没事人一样挥挥手,上公交。
但末班车的一路晃荡,彻底荡开了血液里的酒精。
车停在凉溪桥站时,她几乎是滚下车,“哇”一大口呕吐在枯草里。
司机没搭理她,关了车门疾驰着去收班。
黎里凭借着残存的一丝清醒,晃晃荡荡进了凉溪桥船厂,又踉踉跄跄到了龙门吊底下,终于没了力气。她一屁股瘫在地上,背靠钢板,重重地喘气。
“笛子呢”她喃喃地说。
回答她的只有江上的北风,鬼哭一样冷肃地呼啸着,刮着她的脸和脖子,冰寒刺骨。
“笛子呢”她又说。
可根本没有笛子。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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