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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一些燕羽上轮比赛里专业技法的问题,黎里听着,发现他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行政官员,而的确是琵琶领域大师出身。
她又看了眼宫政之,他是个气质相当清雅不凡的教授,本人性格或许与燕羽宫蘅相近,话少,也较淡然自若。
丁松柏简短和燕羽聊了聊,说:“中午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燕羽说:“不去了,我随便吃点,想多留点时间休息。”
“也行。”
说话的功夫,后头陈乾商走上来,笑道:“燕羽这一年进步明显啊,还是宫教授教导有方。以前跟着我,真是拖累了。”
“话不能这么讲。”又一位评委,来自奚音的王教授道,“咱们这行最讲尊师重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你从小学就带他六七年。燕羽心里难道不清楚?”
黎里认出他是上轮给燕羽打了最低分的评委,但按规则,最低分被排除。陈乾商倒给了燕羽很高的分。
燕羽没讲话,丁松柏笑了声:“老陈爱自谦都是知道的,但老王你这话别讲歪了。什么拖累的,我听着呢,可不是燕羽讲的,别拿那老一套来埋汰孩子。”
后者笑笑,又说了些其他的话。
这时,宫政之淡淡开口:“我们就走了,燕羽。中午吃好,休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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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羽点头,丁松柏也与他告别。
擦肩而过时,燕羽并没有看陈乾商。但后者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味深长。黎里恰巧撞上他看燕羽的眼神,一瞬恶心得反胃。
一行人走出音乐厅,王姓评委落在后边,将陈乾商拉了下,道:“我可真是替你不值。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凭燕羽这实力,现在已经顶级了,以后绝对头把交椅,不可限量。他这股势力不可小觑啊。要还在你门下,这是多少荣誉跟利益?现在倒好,明明你培养的,果子让宫政之白白捡走。你这边势力消了,他那边不就涨了?”
陈乾商笑笑,豁达状:“老王,我的弟子呢,不论去哪儿,我都是希望他们好的。什么权力啊争斗啊这些那些的,统统没兴趣。只要咱们行业整体发展好,优秀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呀!”
……
中午饭,燕羽果然胃口不太好,只吃了半碗砂锅粥,就放下勺子。
黎里知道他心情不会好,也想随他。但又觉心软一次便有无数次。不论对他下午的比赛,还是今后病情的整体康复,都不好。于是强迫他多吃了些。
他中途几度皱眉,有几次黎里觉得他要开口拒绝,但又终究忍了,把她放到他碗里的份量全吞了下去。
饭后回酒店午休,他没上床睡觉,把自己蜷进沙发里阖眼了一个小时。
黎里不知他有没有睡着,但她没有,莫名很累却无法入睡,硬是在窗帘拉着、空调风吹着的暗室内躺了一中午。
下午到音乐厅,燕羽去后台准备。黎里留在二楼观赛,由于曲子长,且重复曲目多,她开始犯困。直到点左右,字幕屏上出现:
“《海青拿天鹅》燕羽(帝音)”
她一下清醒。周围观赛的人也来了精神:“卧槽。选这曲子。”
“也就他了。”
这首曲子很长,难度极大,几乎涵盖琵琶各种技巧,同时对感情要求也很高。十多分钟的弹奏,对个人能力是极大考验。哪怕许多高手弹到后程,指法力度也会走位。所以直至燕羽上台前,还没人选这曲目。
厅内非常安静,在场听众都是专业人士,自然寄予期待。连好几个评委都调整了坐姿。
燕羽一上台,镜头便跟了过去。他神色很淡,走去椅子前坐下,抱着琴,定心准备。
屏幕上,他手指微屈,虚摁面板,静置两秒后,开始抚弦。
清澈的琵琶音像无数颗大大小小的珠子散落开去,跳跃着,回荡在演奏厅四面墙壁上,涤涤荡荡,如珍珠,如水波,轻灵而活跃。
燕羽手指如仙人的拂尘,看似不费吹灰之力地起起落落,不知不觉间,琵琶琴音层层推进,曲调丰富多彩,五光十色,浓浓淡淡,相间相宜。
琴者的感情太过充沛,一丝一缕尽数流淌弦上,随着音波传抵至听众心间。
众人全然沉浸,而曲调在不知不觉中由轻转重,由舒转紧。就见大屏幕上,燕羽十指勾、挑、拨、弄、捻,千变万化;如森林里永不重复的枝桠。
满厅的音乐声全在他指尖,收放自如。仿佛他手中控制着一束斑斓的光线,那光线的深浅、幅度、色彩全由他掌控。
台下听众犹如观赏魔术灯光秀一般,只瞧得见台上光线斑斓,闪烁飞舞,勾勒出一卷卷炫彩的光之画幅。
弹至后半程,切入急弦阶段,他下巴微点,灿白的手指快到如机械般横扫琴弦。琴音如上紧的发条,越崩越紧;黎里呼吸凝住,不自觉浑身紧绷。其他听众也不经意前倾身子,双手握拳,直直盯着。
有人太过佩服,竟极小声私语:“我去,他小指那反轮好厉害,又干净又均匀。”被身边人低嘘一声,闭了嘴。
十多分钟的长曲,耗心耗力。
年轻人的额间鼻翼上起了细汗,几丝黑发贴在饱满额头上。他微蹙着眉,随着弹奏,时而低头,时而仰眸。时而眉梢的弧度坚毅如锋,时而眼中的深情如溢出的春水。
在他指尖,琵琶音颗颗分明如玉珠,每颗都饱含着无限的情绪,弹跃空气中。
黎里在涤荡的乐声中,望着他的脸庞,他的眼睛,感受到一股深深的热爱,对音乐、对梦想世界的纯粹的热爱。
她忽然伤悲,不知道经历过那些黑暗,他是怎么走到现在的。又或者,他将内心所有的痛苦、悲欢、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一把琵琶里,才能走到现在?
随着最后一阵急急的弦音渐缓、消弭、完毕,燕羽的手轻扶弦上,微低下头,黑黑的眼睫也垂下,遮了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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