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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并且要心存感恩吗?以王爷待她的好,她还有什么可委屈的,还能生什么不切实际的妄念呢?
可是哪怕就在理智上把一切分析得明明白白,心里的那股无名委屈,却是不知如何生起,更不知如何让它消失。若她心中无情,她就不会有这种种委屈,若她还能够如未进府前一样,心中只想着出人头地,不解情为何物,那她更不会这段痛苦。
三郎!三郎!这个称呼,不能宣之于人前,也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与那个人在一起才会低低地叫出声来。白天的时候,她只敢在自己的心底暗暗地叫着,不敢漏出齿间,而每在心中轻唤一声,都是甜蜜中带着酸涩。
是何时对那个人有了情意呢?是桑家瓦肆初见时,年少英俊、彬彬有礼、甚至多事笨拙的样子引她发笑吗?那时候只有一点点好感,然而就是这一点点的好感,却是推动着她冲动地决定信任于他,抛弃桑家瓦肆的收入,拿自己的前途命运进王府做一场赌博。然后,在王府之中,在书房与他每日里笔墨相授,手贴着手,耳鬓厮磨间,那种无忧无虑的感觉令她沉迷,也因此在听雷允恭说他要收她为侍妾时,才会失态大怒出走。也因此而得知他的真心,最终决定回来时,她已经决定向他投降。但是这时候,她的心底总还是有一丝丝不甘,及笄之礼后,他带她进入揽月阁时,看到他倾心以待,她真的完全沉沦了。那些在桑家瓦肆所听到的富贵人家生活之不可测,那时候发下的想自立开铺的宏愿,也放弃了。
她想起他以前教过她的一首曲子:“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她其实在进入这个楼阁之前,就已经想到了结果。只是,她也已经作好但能有“一生休”的心愿达成,纵有什么结果,她也是“不能羞”。
可是想得再明白,事到临头,心该痛的时候,还是一样的痛啊,并不能少了半分。倘使她是个好人家出身的女儿,她一定不必去面对这样的痛,不必眼睁睁地看着这泼天富贵的婚礼一天天地在她面前准备着,如同一寸寸地凌迟她的心。她已经努力闭目塞听,强颜欢笑,可为什么还是要被人逼着当面表态,为什么她们就不可以当她不存在呢。
她似乎分成了两个自己,一个她在嘲笑她早已经明白事实,却不肯面对;而另一个她,却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哀哀啜泣。一个她在骂她矫情,千山万水逃难,死人坑里爬过,生肉啃过生血饮过,跟野狼野狗争食过,却为了这不能吃不能喝所谓的感情而痛苦;但另一个她,却只能低低地回应,她也是个人,她怎么不配有七情六欲,若不是为了追求这份美好,她的活下来,又是为了什么?
而她自己,就在这一片混乱中不知所措,全面崩溃。
元休走进屋子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个蜷缩在席上、无声饮泣了不知道多久的刘娥。他愣住了,整个人像挨了一棒的小狗似的,看着刘娥想接近,却又不敢接近。他跪坐在刘娥身后不过半尺的距离,手足无措,右手虚置于刘娥手臂边,想摸上去安抚她,却又不敢碰触,只这样悬空伸出、缩回,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次,却始终不敢落下。
如芝站在门边看着他们,心中酸楚难言,她想,情之一物,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去明白。尊贵如王爷,幸运如刘娥,终究还要为这份情,付出这样的痛来。
元休的手终于落下,但刘娥却未曾如往日一般,依恋地偎入他的怀中,而是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刘娥心里知道,这样不对,这样很糟,可是身体却在听从她自己的本能,此刻在强烈地抗拒着。此刻的她,终究从骨子里还是那个未脱原始本能的野丫头。瓦肆里学过的规矩,和王府内的生存法则,告诉她此时应该放下身段接受元休的安慰,而让他安心,而不能这种糟糕之极的情况下把他推得更远。但她心里在疯狂地反对,她的心在疼,疼得透不过气来,疼得没办法跟人说话,疼得站不起来开不了口,甚至疼得失去理智地迁怒地想,她这么疼,如果他爱她,他也要和她一样地疼一回吧。
元休抱住刘娥,刘娥僵硬的身体,让他的心也开始疼起来,他知道这件事对刘娥是伤害,对他何曾不是伤害呢。只是他在本能地逃避,这些日子以来,他虽然不让府中准备婚礼的事打扰到刘娥,可他也知道这件事是瞒不住的。他每夜宿在揽月阁,与刘娥同床共枕时,不管是逃避似的一夜无话,还是反抗式的肆意欢爱,其实都能够感觉到,刘娥并非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只是两人都在装作这件事不存在,都在逃避式地更加恩爱,更加抓住机会在一起。
而这些天里强颜欢笑的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刘娥,这个痛苦到蜷缩成一团,这个用僵硬的身体去表达真正的怨恨的,才是真正的刘娥。
元休抱住刘娥,他的眼泪落下,落在刘娥的背上,通过衣料慢慢渗入,在刘娥后背的肌肤一点点地晕开,带着湿润与热度,带着他的痛苦与真心。刘娥只觉得背部一阵颤栗,直抵心尖。
元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无声落泪,他什么也不想说,此刻任何的语言都是无效的,只有身体的本能,才是真实的。他慢慢因为落泪而开始打嗝,发颤。而这种颤栗,最终让刘娥僵硬的身子软化下来,伏在元休的膝上,泪水晕了他的膝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等到如芝再看他们的时候,已经是相拥一起哭泣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最终两人不再哭了,却是将全身力气都哭完了,倦极而卧在席上。如芝与雷允恭蹑手蹑脚进来,扶两人分别换了衣服,用热巾子擦了脸,扶上床躺好了。这一晚连膳也没叫,无人敢发出声来,就这么心惊胆战守了一夜,也不知二人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竟是无话。
次日清晨,元休先醒了过,却不起身,只看着仍在睡中的刘娥,痴痴看了半日。及至刘娥醒来,也看着元休,两人竟是无话。及至雷允恭与如芝进来,扶两人起来梳洗毕,元休看着刘娥,忽然说了一句:“你放心。”
刘娥张了张嘴,想说:“我不是……”说到这里,竟是说不下去,只能抚着自己的心口,看着元休。
元休点点头,也抚着自己的心口,道:“我明白。”
两人四目交汇,竟不再发一语。自此之后,竟是再不提此事,依旧如常。只是两人眉眼之间,却再无之前强作欢笑,反而一派平静。
匆匆两月,不觉就到了成亲的正日。
眼见快到中秋大婚之期了。
一箱箱的新婚物品流水似的抬进来,刘媪带着阖府上下忙了个脚底朝天,独有刘娥留在自己的揽月阁中,看书习字,对府中的事置若罔闻。只有元休忙里偷闲倒是经常跑过来笑闹几句。
婚礼一应事件,自有内侍省去操办,府中事务,也自有刘媪操办。
宫中传下恩旨,韩王府潘氏,特封为一品莒国夫人。
皇子纳妃,必得依足了古礼中种种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的繁琐仪式行事。
首先是纳采。《仪礼·士昏礼》:“昏礼:下达,纳采,用雁。”郑玄注:“达,通也。将欲与彼合昏姻,必先使媒氏下通其言,女氏许之,乃后使人纳其采择之礼。用雁为贽者,取其顺阴阳往来。”韩王府纳采的礼物,则多达三十多种,且物物都有象征含义,如法天地的玄纁,象征夫妇好合的胶、漆、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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