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章 金匮之盟  天圣令(壹)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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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当朝宰相卢多逊。”

    太宗脸一沉:“你何出此言?”

    赵普跪了下来,叩首自陈:“当年昭宪太后遗命,防着后周故事,因此上有兄终弟及的话。臣忝为旧臣,与闻昭宪太后遗命,备承恩遇,不幸戆直招尤,反为权幸所沮,耿耿愚忠,无从告语。”

    太宗冷笑:“耿耿愚忠?”这耿耿愚忠,总不会是对着他吧。想当年他与赵普共推兄长上位,谁知道后来赵普独揽大权,对他处处设套打压,几次险象环生,这种怨恨的心情,他这辈子都要耿耿于怀才是。

    赵普磕了一个头,从袖中取出一道本章,肃然道:“臣本小吏,得太祖与官家知遇之恩,敢不杀身以报?自五代十国以来,中原多有变乱,皇位屡有更迭,君不君、臣不臣,天下不宁。究其原因,仍是制度有缺失。若能修订制度,使君无制肘,臣安其位,许多宫廷变乱,便不至于发生,天下自能太平。制度非对于人,而对于事,这是臣当年的本章,请官家御览。”

    小黄门呈上本章,太宗慢慢地翻看着,脸色忽青忽白。这本章的时间是当年太祖在位时,本章的内容,是扩大君权限制臣下的具体措施。当日太祖若是一一照着实施,当今皇帝是否能够安然继位,竟是未有可知。

    这正是赵普走的一步险棋,置之死地而后生。当年赵普种种举措,固然是在当今皇帝心中种下刺,可是这个刺与其回避,不如挑破。这正是赵普的胆气,和对皇帝少年之交而具有的深刻了解。

    他把自己所有可能令皇帝心中不快的事,一举揭示,一旦他愿意揭过此事,此后君臣之间,再无危机。皇帝若是英明,自然知道取舍。

    赵普缓缓地道:“臣这道本章,当日不用,今日却可用到了。”

    太宗重重地喘了口气,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这道本章的内容,今日用来对付秦王,恰是再好不过。他看着赵普,却忽然变色,充满了威压:“赵普,当年你为了对付朕,倒真是心机用尽,你可知道今日给朕看这道本章,会有什么后果吗?”

    赵普从容地道:“杀身之祸。”

    太宗冷笑:“既知是杀身之祸,为何还敢上奏,难道你想自已取死吗?”

    赵普淡淡地道:“只要制度得行,安保大宋江山,臣虽死不朽了。”

    太宗冷冷地看着他,半晌,将手中另一本章扔给了他:“你再看看这个吧!”这是柴禹锡参奏秦王和卢多逊的本章。

    赵普静静地看完,道:“果然不出臣所料。”

    太宗眉头一皱:“你料到什么了?”

    赵普道:“上一局牌,卢多逊赢过一次,自然会再次重注押上。当年臣忝为宰相,居其位谋其事,自然要为保君王之权而谋划。而卢多逊押的却是人,他下注的是未来的天子。不管是当年的晋王,还是今日的秦王。”

    太宗脸色大变,当年他在最艰难的时候,是卢多逊多方出谋划策,所以这次要对秦王下手,虽然是他的预谋,但牵涉到卢多逊,却是非他所愿。然而如赵普所说,难道卢多逊当日相助,并非是忠诚,而是投机?他心里不愿意相信,却不由自主地信了,明知道赵普很可能是对卢多逊进行报复,但是这种疑心,却是难以消除。然而这一切,也令得他更加怵惕,看着赵普,他忽然冷笑:“当年他下对了注,那你呢,是下错了注吗?”

    赵普缓缓地道:“臣不是赌徒,臣从不下注。”

    太宗冷笑一声。

    赵普道:“时至今日,臣无以自辨,不过太祖皇帝生前,曾有人说臣毁谤官家,臣尝上表自诉,此心可鉴,料想此奏章档册俱在,尽可复查。若蒙陛下察核,鉴臣苦衷,臣虽死无憾了。”

    太宗吩咐夏承忠:“去把表章找来。”

    过得片刻,夏承忠便依着赵普所说的时间,从档案中将表章找来,太宗看着表章,心中早已经惊涛骇浪。赵普的表章上竟是这样的内容:“皇弟光义,忠孝兼全,外人谓臣轻议皇弟,臣怎敢出此?且与闻昭宪太后顾命,宁有贰心?知臣莫若君,愿赐昭鉴……”

    这是真的吗,赵普真的曾经上过为他辨解的表章?当年他限制过他的野心,但却也为他维护与皇帝之间的兄弟之情,使得他逃过杀身之祸。这么说,对方所做的一切,当真只是为了公心,为了维护皇位上的人,而不是针对于他。

    看到这一切,太宗渐渐地相信了赵普,这个他在登上皇位之前最黑暗凶险的日子里,无数次因为受迫而暗中发誓要杀死的人,或者从另一面来看,他有他的道理,甚至是令人可敬的。

    当年他怨恨赵普对他的限制打压,然而当他自己当上皇帝以后,再换位思考,赵普的所作所为,恰恰是对皇帝、对这个王朝绝对的忠诚和坦荡。

    太宗手在微抖:“朕从来不知道,卿还上过这样的本章。”

    赵普叹息:“能得官家今日知道,臣死也是个明白鬼了。”

    太宗也不由心酸,长叹一声:“人谁无过,朕不待五十,已知四十九年的非了。从今以后,才识卿的忠心。”

    赵普道:“有卢多逊在,怎会让官家看到臣的忠心。若论迎合上意,臣实不及卢多逊。所以卢多逊身为首辅宰相,而臣做了寓公。但是投机之事,可一不可再。卢多逊贪心不足,希冀更多的荣宠,他今日对秦王的示好,犹如当日对官家的示好一样,不是忠诚,而只是一份投机而已。”

    太宗冷笑:“纵有兄终弟及的话,可朕还没死呢,轮得到他们这么心急吗?”

    赵普缓缓地道:“自夏禹至今,只有传子的公例。太祖已误,陛下岂容再误?”

    太宗喃喃地道:“岂容再误?岂容再误?赵普,你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赵普眼中掠过一丝惨痛的神色,却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本朝定国未久,宫中不宁,天下不宁。为江山社稷计,官家宜早早定论。须知国无二主,不可使群臣混淆。”

    太宗眼光一闪:“为江山社稷计?赵卿说得好!只是……”

    赵普毫不犹豫地道:“更何况当年昭宪太后遗意,只提到官家,何曾提到过秦王?”

    太宗怔了一怔,忽然明白过来,嘴角微现一丝冷笑:“哦,真的不曾提到过秦王?”

    “正是,”赵普眼睛眨也不眨地道:“当年之事,臣奉太后遗命,将此事记录下来,藏在金匮之中,官家此时,正可将此誓书拿出以示天下,也免得臣民不知。”

    太宗缓缓地笑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赵普,你明日便把金匮誓书呈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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