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0章 晋祠风云  天圣令(肆)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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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二字说来容易,但难道要她眼睁睁看自己这些心苦心孤诣推行的国政被一一推翻,那些努力执行她命令的人一个个被问罪放逐,让她看着他们一点点剜她的心,夺她的目吗?

    凭什么?

    她知道这些年来,北人官员不甘心失去的权力和傲慢,哪怕她已经再三让步,已经尽力转圜,可他们一方面憎恨着乱世的朝不保夕,可另一方面却依旧当年乱世中形成的抱团排挤,自负傲慢。恰恰是这种傲慢,让他们自以为登高一呼北地汉人必会自动来奔,而导致了雍熙之败;恰恰是这种傲慢,让银夏党项不愿臣服;恰恰是这种傲慢,让他们轻视南人,无视他们在国计民生上的贡献;恰恰是这种傲慢,让他们不容女主,这几年宰相们把逼她还政的精力多于用在国政上。

    她轻叹了一口气,她有些怀念先帝在的时候,她还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任性一回,要进要退皆能自如,到底她身后还有一重屏障,就算她松手了掉下去了,还有人会把她捞上来。现在,她看着自己的手苦笑,只能是别人等着她打捞了。她能手软吗,她能放手吗?

    太后提了一口气,吩咐江德明道:“去召钱惟演进来。”

    江德明却带着笑意道:“太后,钱相公早在外候着太后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这个钱惟演哪,真不愧是相识了四十多年的人:“宣!”

    过一会儿,钱惟演进来,太后埋怨他道:“惟演方才为何一言不发?”

    钱惟演反笑道:“臣应该说什么呢?”

    太后怔了一怔,反而笑了:“随便说什么都成?”

    钱惟演摇头道:“太后的为人,臣还不了解吗?就算再建一个玉清昭应宫,又能如何?”他笑了:“当年先帝建玉清昭应宫,是为了求子。当年有丁谓这般人才在,日夜赶工,造了七年多,如今要重建,估计最少也得十年。且不说其中人力物力的浪费,便是建成了,太后付出这般的代价却又是为了什么?”

    太后看了钱惟演一眼,数十年的相处,她似乎听出了弦外音:“惟演难道有更好的想法?”

    钱惟演道:“建什么,总得有个名目才好。臣前日看到太原府上的奏报,说是晋祠为雷火所犯,请求重修,不知道太后意下如何?”

    太后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为何要修晋祠?”

    钱惟演只说了一句:“太后是太原人啊!”

    太后自然知道自己是蜀人,闻言惊诧地看了钱惟演一眼,忽然醒悟,他说的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刘通,乃是太原人,以此而推,她自然也应该是太原人了。

    钱惟演继续不动声色地说:“晋祠供奉的是周成王的弟弟叔虞,叔虞的母亲是邑姜,《论语·泰伯》中有道:‘唐虞之称,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己。’千百世以来历朝礼制,出自周礼,周武王兴国十人,十人中唯邑姜为女子之身,圣母功高,其子成王成就周室天下,幼子叔虞又是晋水之祖。臣以为此番若能重建晋祠,要增建圣母殿,以彰圣母辅政之德,岂非更有意义?”

    太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笑着摇头:“何必浪费在这些事上?”

    钱惟演却道:“太后觉得官家的性子如何?”

    太后想到皇帝,不由地嘴角一丝微笑:“宽厚克己,仁爱孝顺,是个好孩子。”

    钱惟演只道:“官家的性情是娘娘一手养出来的。娘娘是最了解他的。若长宁节时,真有人将李太妃带到官家面前,官家会如何?”

    太后听到这一句,神色一僵,柳眉竖起。

    钱惟演若是知事,当立刻住口,可他却装作没有看到,反而继续道:“太后掌握权柄,满朝文武就算明知李太妃入宫为太后贺寿,也无人敢在官家面前非议。可您一旦不再掌权,只怕就有逢迎之辈闹事了。到时候,只怕太后想退居上阳宫而不得。”

    太后沉下脸来,警告道:“够了,惟演!”

    钱惟演没停下来,说得更起劲了:“臣劝太后未雨绸缪,务必要以雷霆手段,定乱止争。否则,您退一步,他们就会进两步。您只有早定名份,才能断绝他们的痴心妄想。”

    太后听到这里,顿时悚然:“什么名份,惟演,你敢是疯了。”

    钱惟演却缓缓长揖:“太后最是博古通今,想当初那位,何曾一开始就想着走到那一步,还不是被逼的。最终唯有定了名份,才能息了那些人的心。”

    太后只觉得有些晕眩,她拂袖而起:“钱相公身体不适,江德明,带他出去。”

    江德明在远处听得不明白,只见太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竟是硬下令逐人。他与钱惟演交好,见状也吓得不轻,忙上来扶住钱惟演,劝道:“钱相公,有什么事,下回再说,下回再说。”

    钱惟演也不分辨,听笑着向太后一礼,潇洒地走出。

    太后看着他的背影,闭了闭眼。一个个的都来逼她,丁谓逼她,王曾也逼她,杨媛逼她,钱惟演也逼她。

    真是一个个,都不让她省心。

    次日,太后草诏发下,应百官所奏,玉清昭应宫为天火所焚,不再重建,余下的长生、崇寿二殿稍事修缮,改为万寿观,减守宫诸官员卫士罪责轻判,并罢废诸宫观使。

    另有旨意,天降雷火,乃宰相王曾燮理国政无方,罢去相位,出知青州。副相晏殊、翰林学士宋绶,也因上书请求太后还政,被削职逐出京城。

    想当初太后称制之初,丁谓专权,被流放到最边远的崖州;天圣四年,又因枢密使曹利用专横不法而将他流放,曹利用在流放途中自尽而亡,从此之后,天下再无人敢犯太后之威。

    王曾扳倒了丁谓,虽得重用,但是他扳倒丁谓的手段不甚光明,开了后世大臣们诬攀的先风,因此太后并不是很喜欢他。王曾虽然处事谨慎,但是数年宰相下来,违逆太后的事累积下来也有不少。象上次太后欲开大安殿庆寿,就因王曾反对而做罢,且王曾前前后后,屡有礼制上限制太后的事,惹得太后甚是不悦。

    本朝自来宰辅大臣免职外迁,多为节度使,王曾以首相罢为知州,也属少有。但太后亦是到此为止,王曾到底是有功之臣,不过是与太后意见不合,并没有擅权弄鬼的行为,因此王曾罢后,太后也不让别人再追索其他罪名,却是没有比照对待丁谓曹利用的待遇。

    王曾罢相之后,过了数月,太后升任副相吕夷简继位为相。却又下旨,令重修晋祠。

    过了数月,晋祠的重建已经完成,太后破例第一次带着官家,率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地前往晋阳亲自祭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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